胤禛只管磕头,嘴巴却抿的紧紧的,一句话也不说,一个头接着一个头的磕。听着砰砰的声音,和胤禛头上颜色越来越深的淤青,贾环终于忍不住哀声:“阿玛……”康熙无力的按着额头,知道贾环再次忍不住叫唤出声,才疲惫道:“罢了。”胤禛停下:“皇阿玛……”康熙打断道:“你不要和朕说话,告诉太子,他到底做了什么事,让你这个爱民如子的雍郡王又看不顺眼了?”胤禛道:“前儿江西一带报了旱灾,方圆几百里几近颗粒无收,户部统计了灾情去寻太子批赈济粮,只因江西巡抚之前保的是八弟,太子爷大笔一挥,将赈济粮砍了一半还多……便是官儿有错,又与百姓何干?”胤禛冷冷看了胤礽一眼,淡淡道:“皇阿玛明鉴:太子心胸狭隘,心中无百姓社稷,不配为君。”胤礽气的几欲吐血,怒道:“老四你休要血口喷人,现下哪里都要用钱,西北还要准备用兵,户部……”胤禛接到:“户部积欠已清,库里几千万两银子堆着。老八建的驿站虽然还未开始挣钱,但是已然不需朝廷供给,为朝廷每年省下了几百万两银子,老九老十的钱庄已经开始挣钱,且钱庄里的真金白银,万不得已动用一下也不会有什么大碍……这些,儿子都和太子说过了……往年便是再为难,即使大家都勒紧了裤腰带过日子,也从不敢少一分赈济粮,那可是救命用的……”胤礽还想再辩,但康熙却已经不想再听下去了,挥手打断胤禛。胤禛闭嘴。康熙疲惫的闭了闭眼,道:“雍郡王胤禛,刚愎自用,骄狂无礼,即日起,除去郡王爵,降为贝勒,一切差事停办,回家自省……非传召不得入宫。”贾环瞪大了眼,还未开口说话,胤禛已然叩了下去:“儿子领旨谢恩。”胤礽嘴角刚溢出嘲讽的笑容,康熙后面的话入耳,顿时整个人呆若木鸡:“……废太子胤礽……病情日重,即日起幽居咸安宫,非有圣旨,不得探视,一概人等,不得出入,违者立斩。”康熙说完,并不理胤礽的表情,转向托合齐,道:“那些东西,悄悄处置了……”东西,自然是指后花园的尸体……他已经不想去查个清楚了,不管是胤礽所为也好,是人陷害也好,他已经没有力气再追究下去。康熙目光在音儿身上厌恶的扫过,道:“这个东西,也处置了。”托合齐应是。贾环看了音儿一眼,张了张口,却终于没有说出任何话来——音儿身份特殊,又知道的事情实在太多,康熙绝不会留着他一条命。在这皇权至上的世界,人命其实是很不值钱的玩意儿,包括他自己。从进门开始就一直用最端庄最沉静的姿势跪着、半低头半垂眸等着对质却一直没有机会开口的音儿,直到侍卫来拖他时才豁然惊醒,抬头时便看见贾环的目光从自己身上移了开去,那眼神,像极了他走在街上看见人家宰杀鸡鸭时下意识移开目光的神情。这才惊醒,康熙口中“一并处置了”的那个东西,原来,是自己。顿时大惊,极力挣扎起来:“皇上,您不能杀我,不能杀我,我有下情禀报……皇上……”康熙哪有心情听他说话,李德全见康熙脸上不虞,一个手势过去,立时便有一个侍卫迅速捂向音儿的嘴。音儿急急道:“皇上,我有天大的事……太……唔……呜呜……”太什么?太子?康熙看了胤礽一眼,莫非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淡淡道:“拖回来。”听到“拖回来”三个字,贾环微微皱眉,担忧的目光望向胤禛:这音儿看起来气质清冷如仙,但性子却绝不是安分的,胤礽后花园之事被胤禛发现其中便少不了他的功劳,听他们说话,胤禛和音儿也是有些纠葛的,谁知道胤禛有没有什么把柄落到他的手上?胤禛也微微皱着眉,神色间却不见忧色,见贾环望来,微不可查的摇摇头,暗示不必担心。贾环放下心,再次看向音儿,正对上那双亮的吓人的眸子……眸子里的光芒熟悉又陌生,让贾环忽然想起有次在赌场,见到的那个将身家性命都押了上去,却在最后一刻摸到一张好牌的汉子……这让他在心里生出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来。那个所谓天大的事,既然和胤禛无关……还是不要知道的好。“皇……”“阿玛!”贾环一向很相信自己的直觉,是以音儿才说了一个字,便起身道:“阿玛,我肚子饿!我要去厨房找东西吃!”康熙淡淡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挥挥手示意他随便,贾环便在音儿瞪的大大的不可思议的眼光中扬长而去……贾环既然去了厨房,自然不会只去找吃的,先查看了一下康熙晚间的菜单,添减了几道,又煮了一小锅白粥,正将收拾好的鱼片溜下锅时,感觉身后一阵骚动,诧异回头,便看见胤禛神色凝重的分开人群大步而来,对周围请安的声音充耳不闻。“四哥?”胤禛并不答话,接过他手上的瓷盘放在案上,拉着他便走。贾环稍稍挣扎了一下:“四哥,我还没洗手呢!”胤禛仍未说话,拉着他径直外走,因周围的人已经将路让开,胤禛的步伐更快,贾环被他拉的几乎小跑起来。贾环见状也不多问了,胤禛向来很照顾他的小短腿,一起走路时很将就他的速度,突然这般情景,只能说明事情的确很急。除了门,路上人便少了,胤禛脚步稍缓,贾环抽了个没人的机会,问道:“是不是阿玛又晕了?”胤禛微微一愣,道:“你怎的知道?”贾环冷哼道:“我听那个音儿说什么天大的事,就觉得不妥,果然不是什么好事儿,又把人气晕了不是?”胤禛苦笑道:“我实不该让音儿见到皇阿玛的……”贾环道:“四哥不用担心,我之前给阿玛把过脉,阿玛平时很注意饮食,问题不是很严重。而且这会儿太医正好在一旁候着,阿玛事前又吃过一些对症的药,只要能就诊及时,绝不会有什么事。”胤禛松了口气,道:“那就好,不过,老爷子这次……是吐血昏迷。”贾环脚步一顿,又加快了几分。临近康熙的住所,却发现门前竟汇集了数百人,粗看似是两拨人正在对峙,双方都是禁军打扮,还未靠近,便听到李德全的声音:“太子爷,万岁爷说了,请您去咸宁宫静养……难道您要抗旨不成?”两人对望一眼,心中生起寒意:胤礽,他想做什么?胤礽的声音尖锐高亢,微微颤抖:“现如今阿玛昏迷不醒,孤身为大清太子,你却不让孤在阿玛床前尽孝,反让孤去静养……李德全,你这老阉奴,到底意欲何为?”李德全噎了噎,道:“太子爷,老奴是奴才不错,却是皇上的奴才!奴才只知道,万岁爷说了,让您去咸宁宫,您就得去……这话,听到的可不止奴才一个!您还是遵旨的好,不然若惹得皇上雷霆大怒,莫怪老奴没有提醒……”胤礽冷喝道:“李德全!孤该做什么还轮不到你做主!皇阿玛身体不适,这宫里,便是孤说了算!来人,给我把这阉奴拿下!”那近百名禁军虽分成了两拨,但立场都不是很坚定,一面是康熙的近臣,说的话代表着皇命,一个,却是大清的太子,将来的皇帝……若是平时,他们自然知道该听谁的,可是现在康熙昏迷不醒?李德全的话还能代表康熙吗?康熙还有说话的机会吗?但是若是听了太子,康熙回头算起账来,太子是没事,可他们……闻言都是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先动手。贾环有点傻眼:太子脑子是被驴踢了吧?带着这么些个人,能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