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个多月来,青岚倒是过得轻松惬意,甚至还有些意外之喜,譬如,七月底她终于收到了徐家退婚的书信。
得知此事后,秦氏比她还要高兴。徐家的事撇干净了,她给青岚找婆家便更容易一些。
此外,青岚还多了许多能光明正大出门的机会,因为曹月儿和陈七娘常邀她去家里玩。在家里玩腻了,几人就相约去外面玩,把京城和附近的名胜游了个遍。青岚又因此结识了许多喜爱郊游的小姐、太太。
京里越来越多的人认识了她这位沈四小姐,早先那些传闻渐渐地再无人提起。
到了八月初,各房的小辈都开始准备给祖母的寿礼,常忻找青岚一同做八仙献寿图,请青岚画底样,她来绣。青岚并无二话,即刻答应下来。
秋后一伏,她这个西北角的小院子烘得像蒸笼。紫雪看她坐在廊下画底样,一边给她擦汗一边埋怨她。
“您何必答应六小姐呢,这说出去,是人家绣的,您的辛苦谁看得到?”
青岚边画边道:“常忻素日待我不错,便答应她了。再说既然是两个人一起献礼,祖母自然明白。就算不明白,也无所谓,我尽了心就好。”
她想起刘管事告诉她,蔡平是品珺阁的人先找到的。许先生先前也没说要帮她找,待找到了人才告诉她。可若是找不到,他为她费的心思,她根本无从知晓。
她为祖母尽心是小辈孝敬长辈,可许先生如此待她却绝非理所当然了。
他这个人,她真是有些看不懂。他一直待她这么好,可先前连她“姐姐”的面都不肯见就拒绝她……
日子过得飞快,到周氏寿诞的半个多月前,秦氏就开始估算宾客人数、请大厨、看菜谱、布置摆宴席的几个厅堂,发请帖给家里各房的亲戚以及沈茂的各路同僚、好友。周氏遵沈家事事从简的传统,只让办一日的寿宴,可秦氏却还是累得脱了一层皮。好在,常清帮她分担了大房内里的庶务,让她少了后顾之忧。
寿诞前夜,常清照例帮她揉了肩和腿,正要回自己的房里去,却被她拉住。
“闺女,别担心。你这么好,又懂事、又贤惠,还有才学,你表舅母自然是中意你的。”
她虽不是个细致的人,平日要管的事又多,但自己闺女的忧虑她是看在眼里的。
常清被说中了心事,身子一软在秦氏的肩上靠了靠。表舅母也许是认准她的,但是表哥呢?她原以为表哥就是个高傲、冷淡的性子,他待她已是比旁人亲近许多,直到她见到他看沈青岚的眼神……
她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丫鬟如云已经将她明日要穿的衣裳和备用的两套衣裳小心地熨平、挂好,再熏香。
除了衣裳以外,她明日梳的头发、佩戴的钗环、香囊都是她反复斟酌后挑选出来的,为的便是明日在众多女眷中脱颖而出。
她有些好奇,沈青岚明日会穿什么,如何打扮。
按沈青岚的性子,大概仍是随意穿一穿,梳个最简单的双平髻,插两朵珠花就算完事了。既不讲究,也不精致。
可越是如此,她越觉得无力又疲惫。
她一直以来,对自己甚是严苛,十一二岁就随母亲学管家,每日读书练琴,空下来就做些针黹的活计,从无一日懈怠,这才样样都比旁人好,内有贤名,外有才名。
可有的人,什么都不用做,便能轻易地赢过她。
……
翌日一大早,来沈家拜寿的客人便一波一波地来了。沈茂穿了一身簇新的盘领袍,头戴东坡巾,立在门口招呼客人。他腰板挺得笔直,不管来的是亲戚还是同僚,他皆是谈笑风生,虽已过了不惑之年,却比许多二三十岁的还显精神。
青岚还想查父亲的事,一早派了纤竹去前院听着,看看有没有二品以上的官员来贺寿,若是有,便看看那些人有没有带护卫。
纤竹从早上等到了中午,也只听门口报了两回二品的官名,是都察院的左、右都御史,且这二人都没有带护卫。大部分品秩高、关系说不上很近的官员只是派人送了寿礼而已。
随家里男人一同进院的女客们都被直接带到后院,而女客们头一件事便是去松龄馆拜见周氏。
文清的母亲宋氏和女儿袁英正由下人引着,往后院来。松龄馆的院子挺宽敞,却已经聚集了不少女眷,都是来给老夫人贺寿的。
屋里容不下太多人,没轮到的女眷或坐在石凳上休息,或立在阴凉下说笑。宋氏一眼就瞧见常清端丽的身影,便没再往前走,只静静地看着。
常清比上次见面的时候又长高了些,身段细长如柳枝抽条,一身莲青色织金褙子衬得她端庄又白净。宋氏见她有条不紊地指挥丫鬟们换茶、加点心,偶尔照顾一下那些单坐的客人,暗下满意地点点头。
袁英唤了声“表姐”,常清才注意到袁家母女。她似乎很是惊喜,迈着又疾又稳的莲步过来行礼。
宋氏自信最懂得看人。旁人怎么好,她不信,觉得那都是演给她看的,非得是旁人以为她不在的时候撞见,才觉得是真。方才那一幕,她都能想象清姐儿日后做了当家太太,是怎样的能干、贤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