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多年前,是我的曾祖父挖出了大克鼎,丢失之后,我们家里人就再也没有见过它了。整整一个世纪过去,我终于去到上海博物馆,我成了的我的家族里,第一个又见到大克鼎真容的人。我一生从事青铜器的研究与保护,我知道青铜器的珍贵,我非常感谢感恩像你曾祖母那样大公无私的文物捐献者,不是她,大克鼎可能和我曾祖父,爷爷挖出的那些其它青铜器窖藏一样四散各地,要么漂泊海外,要么再无踪迹。”
“爷爷?1940年那次么?”林晏晏眉头一挑,轻声问道。
“是啊!这就是块宝地啊!1940年,我的爷爷和几个村友在村东边的土壕取土,又在崖面上发现了一个青铜器窖藏。窖藏很大,许多青铜器整齐叠压摆放在里边,数量多,器形又大。当时也不是只有一家人在取土,就闹得很大了,村子里许多人都去围观,纷纷抓着趁手的东西就搬回家。那时候,我父亲已经十岁了,他看见有一个三条腿的大东西出土,还爬了进去。他躺在里头,外头的人都看不到他,回家还因为一身铁锈,被我奶奶打了一顿。”
“三条腿的东西?那是个大鼎了吧?”
“是吧,但都四散了,这一次,比我曾祖父当年闹得动静更大,外面村子上的人都知道,任家村家家户户都挖到了宝贝,古董商人隔天就来了村里,家家户户的问,家家户户的买,有鼎,有鬲,有簋,有爵,有卣,有盘,几十上百件的青铜文物就被流了出去。再后来,土匪盗贼都来到了任家村,持续十几年的时间里,任家村家家户户遭贼,家家户户被抢,我家因为两次挖出青铜器,被刨地挖房,没有一天的好日子过。”
“那这完全是遭罪啊,一天安生日子都没有。”林晏晏抿抿嘴,光听都觉得惨。
“是,一是因为挖出宝贝家人受了太多罪,我爷爷几乎一生都活得战战兢兢,根本不想让别人再知道这件事了。二是后来考古队来到任家村,也普及了文物保护知识,他们才意识到自己造了孽,从他们手里卖出去的东西,毁了的有,流去国外拍卖市场,博物馆的也有,他们为此感到羞愧。”老先生重重叹了口气,感慨道:“很多时候,无知就是原罪啊。”说着,老先生又笑着看向褚云和林晏晏,“所以你们要多读书,为中华崛起而读书。”
林晏晏听见这句话就笑了,也是为了轻松气氛,她说:“我爷爷也常说这句话,我小时候,他给我看动画,是红军过雪山草地,老红军将自己的大衣让给小红军,说自己有烟杆,能抽烟取暖,不冷。可能不冷么?活活就被冻死了。当时我哭得稀里哗啦,我爷爷就说,前人前赴后继,铺就了今天的幸福生活,一代又一代,都是在为中华崛起而努力。所以你也要努力,要为中华崛起而读书。”
“是。”老先生点头,“我上回在试验田里遇见你们袁隆平爷爷,他说稻子长得好,他高兴。我看他又瘦了,又黑了。就说你做什么呢?一大把年纪了这么拼,身体好不好?还能干几年?他说他身体好,不退休,要一直干下去。又说当年闹饥荒,睁开眼都是饿死的人,仓库里没有米,老鼠都没有。然而以后不会了,以后我们国家再也不会闹饥荒了。我当时就想,有这老头子在前头,我还可以老骥伏枥,多做一些研究,给你们这些小年轻铺路。”说着,他看了看饭桌上的空盘子,率先站起身说道:“都吃好啦?吃好啦就陪我这老头子出去消消食。”
林晏晏连忙站起来,扶着老先生,陪着他揣了个手电筒进口袋,才和褚云一起一左一右站在他身边,跟着他出了门。
说是消食,老先生却带着林晏晏和褚云去到了大克鼎的出土地。
路边没什么灯,黑漆漆的,偶尔有狗儿吠两声,显得有点阴森吓人。
老先生打开手里的手电筒,往路边的菜地里一照,忽然就停了下来,笃定地说:“就是这儿,大克鼎就是在这挖出来的。”
林晏晏看着面前那块四四方方,角落里还堆了不少烂叶子的菜地欲言又止,真是有一种物事人非的感觉。
就听老先生又说:“现在这下头,只挖得出土豆咯!”
说着就颤颤巍巍弯下身,顺手抓起田边的一根铁锹,递给林晏晏,“娃娃,挖两个土豆带回去尝尝?说不定还有青铜器的味道嘞!”
林晏晏哭笑不得,犹豫上前,“这偷菜能行么?”别被人打吧……
褚云看她又怕被打,又很有点跃跃欲试的样子,低头轻笑,想了想就说:“能,挖它一个土豆,就在土里埋两块硬币就好了。给钱的,不算偷。”
“真能行?”林晏晏喃喃,面上的笑已经出卖了她内心的想法,还在纠结,“这不算强买强卖?”
老先生哈哈一笑,“能,一个土豆还卖不到两块钱嘞。”
听他这么一说,林晏晏就笑了,小模样又明媚又艳丽,毕竟是参加过考古实习的人,三下两除二,就挖出了两个土豆。
她也不嫌脏,用指尖夹着土豆在路边轻轻拍了拍土就直接握在手里,还笑眯眯看着弯身真在土洞里埋钱的褚云,显摆自己手里的土豆,说:“我不贪心的,军功章也有你的一半,这土豆你一个,我一个。”
褚云一脸宠溺地回看她,“红烧还是清蒸?”
老先生笑着插了句话,“酸辣土豆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