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到这里,每个人的脸上都有遗憾之色,张姐更是感慨着说道:“自从博物馆不再收取门票之后,我们会见到各种各样的游客,有的是像在座的诸位一样,热爱文物的。还有的,到博物馆来,可能就是为了凑热闹,他们不懂参观博物馆的最基本礼节,喧哗,使用闪光灯照相,触摸玻璃。更让人生气的是,有时候还会听到人说,国家考古和盗墓没有什么区别,只不过一个是国营盗墓,一个是私营盗墓。在这里,我愿意无数遍的重申,考古是研究历史,盗墓是毁灭文明,是对中华民族极大的犯罪,所有中国人,都应该对盗墓零容忍。”
张姐的话,让在座的众人纷纷点头,但也有人提出反驳意见,有个小姑娘举起手来,很是正义凛然地说:“但是盗墓小说里,最后不也是将文物上交国家了么?那又和考古有什么区别?文物只要出现在世面上,专家不就能断定文物年代了么?只要不是彻底毁坏,也不算毁灭文明吧?”
这哪来的活体杠精?
张姐眉头一拧,想生气又忍住了。
忽然看见坐在台下的林晏晏嘴角扯着一丝讽笑,小姑娘漂亮得惊人,实在难以让人忽视。
看她这么笑,张姐心思一动,看向林晏晏,“林晏晏,你们都是同龄人,你来回答一下她的问题。”她实在不想和没见识的小姑娘争长短,这一届的志愿者也不知道是怎么选的,怎么选了个文盲来。
林晏晏忽然被点名,讶异地挑了挑眉,看一眼张姐,有些不情愿,但也没有推拒,她缓缓站起身来,背脊挺直,像是一颗松,正儿八经地说道:“小说是小说,现实是现实,小说里的配角杀人放火,要拽出来去坐牢么?不能。艺术创作应该有足够的想象空间,现实生活却不应该触碰红线。即使盗墓贼将他偷盗的文物上交国家,他也构成犯罪。并且考古为什么称为考古,因为它有一个考据的过程,从对考古工地测绘开始,这一切,都成了对文物断代判断的证据。
简而言之,考古断代可以根据器具的出土情况互相印证,通过足够的参考信息,准确地为文物提供精准断代。被盗墓贼偷走或是流落在外的传世品却不同,它们首先要面对的是鉴定真伪的问题,其后才是断代问题。简而言之,所有不是通过考古而出现的传世品都是孤证,信息都不足,断代困难较大,即使能够被断代,能够说明的问题也比出土文物少。更不要提,盗墓贼毁坏不太有经济价值,却有历史价值的文物,是罪恶滔天。只要是个人,就不该为盗墓贼洗地。”
她每说一个字,那女孩就抿一下嘴,听到林晏晏最后一句话,更是气得瞪大了眼。但见周围的人都在点头,只好忍住气怒,讪讪地坐下,抿着嘴没再说话。
林晏晏也不多话,见她闭嘴了,笑着坐下,抬眼,看见台上张姐满意的眼神,也是神色淡淡。
课程结束后,张姐直接叫住了林晏晏,笑眯眯地看着她,夸她:“你条理很清楚啊,有理有据,我觉得可以再分配一些工作给你了。”
想了想,她又说:“不然这样,你下午两点就到我的302办公室来,馆里下个月要搞个天路文化展,从各大博物馆借展来的文物都需要想解说词,我觉得你可以胜任,你也一起参与进来。”
林晏晏点头,有些意外,笑着说了句好。
张姐笑眯眯走后,她忽然想起刘淼说过的那句话,“当真实的成人世界向我打开一扇窗,我忽然觉得自己很无能。”
林晏晏倒还没有觉得自己无能,她就是觉得和社会人相处很累。
下午一点五十分,她就直接去了办公室。原以为自己来得早,不想办公室里已经有人了,就听见一个男生在吐槽,“布达拉宫收藏的这件嘉庆漏彩抱月瓶你让我怎么写嘛?这真心就是件次的不能再次的次品了好么?这件瓷器为什么没上彩,张姐你看不出来?不可能!”
她走近,就见一个男生驾着二郎腿歪靠在椅背上,黑色眼镜框下,一双眼睛微微上挑,是典型的丹凤眼,看她进来,眼一眯,手指敲敲桌面上的高清照片就问她:“来,你说,它为什么没上彩?”
实习生地位低,逮着什么都问她,她要是不懂那不是很丢脸?
林晏晏从善如流,看一眼站在一边,双手环胸哭笑不得的张姐,走上前去,看清楚桌上的照片也是笑了,“器口严重失圆,器形不正,当然没法上彩。”
男生腾的坐直了,一拍手,给林晏晏飞了一个赞许的眼神,“对,就是这个原因。按理说像这种次的不能再次的瓷器,在嘉庆朝,应该是在景德镇当地就被变价卖了,西藏怎么可能会千里迢迢去景德镇收购这种次色御窑瓷器啊?路费都出了我还差这些?不能吧?所以,再往深处想就不好了,这东西的来源十有八九是入宫后嘉庆皇帝赏赐的。如此是这样,嘉庆帝那是真的抠……”
林晏晏连连点头,简直是有点臭味相投,大眼睛滴溜转,“好像真是这么回事。”
张姐都被他们俩活活气笑了,忙着甩锅,“那好啊,你们观点这么一致,那这些解说词就由你们两个娃娃先来弄!不拘什么,生动有趣又专业就行。”说着,才想起来指向林晏晏,介绍,“这就是我说的首大来的实习生,林晏晏。”说完又看向男生,介绍他,“这是肖意,前年全省第一考进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