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席话听下来,废世子什么都说不出,谭氏句句听得刺心,眼泪涟涟,推开丈夫搀扶着自己的手臂,走上前去,竟软软的跪倒在了两个弟媳妇面前。
她抽泣着说:“是我不好,万事都是我不好,你们出身好,娘家好,子嗣众多,也得老爷子和老太太喜欢,你们只管看不起我便是,我只求你们别再来害我的孩子了!我的华耀已经没了,现在连宝珠也碍了你们的眼吗?她一个女孩儿家,即便是娇气了些,也罪不至此啊,我给你们磕头,求二位弟妹发发慈悲,放我女孩儿一条活路吧……”
废世子听得难过,赶忙去搀扶她,谭氏抵死不起,作势要给白氏和王氏磕头。
废世子此前被王氏一席话讲的羞恼,现下见那二人满脸错愕,妻子又眼泪涟涟,索性顺水推舟,自己也跟着一屁股坐在地上,半揽着谭氏,痛苦道:“我连世子之位都没了,又失了一子,华良同宝珠即便有错,也往庵堂去恕罪了,咱们一家人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得闹成这样呢?”
白氏没想到大伯会这么说,王氏也怔住了,待回过神来,着实气个倒仰。
“好啊,你们跟我装腔拿调是吧?好,好好好!”
王氏二话不说,便拉着白氏往门外走,捡起被谭氏团起来扔到角落里的那两份供状收入袖中,拉开门之后,眼泪也跟着下来了。
她与白氏身边的仆婢都守在门外,听得内中似有争执之声,只是不敢入内,现下见主母出来,眼泪儿吧嗒吧嗒的往下掉,一时间都呆住了。
王氏拿帕子擦了眼泪,以一种恼怒却又无计可施的语气,凄楚道:“老爷子不在这儿,家里的事情没人做主,去请王先生与蔡先生来主持公道!我们男人迎着刀枪剑雨在外边跟着老爷子打仗,家中妻小连条活路都没有,被大伯和嫂子欺负成这样,我们还活了干什么?!”
她哽咽不已:“愣着做什么?还不去收拾东西,叫哥儿和姐儿都准备着,这里已经没我们的容身之处了!”
仆婢们听得怔楞住,下意识去看白氏,便见白氏也别过头去流眼泪,抽泣道:“还不快去?难道要等别人发话赶才行吗?!”
废世子瘫在地上开始耍赖的时候,呆在当场的白氏和王氏,现下二人如此应对,傻眼的便是废世子了。
老爹带着两个弟弟在外边打仗,刚刚才挺进京师,两个弟弟的家眷就从府里边搬出去了,对外的说辞是大伯跟大嫂不能容人,她们在吴王府待不下去了,想也知道那结果会有多可怕!
更可怕的是依照白氏跟王氏的名声和影响力,舆论很大程度上会偏向她们,老爷子那儿就更加不用说了。
身为兄长,不能顾看嫡亲兄弟的家小也就算了,竟还欺压弟妹子侄,天下人眼里他成什么人了?
老爷子眼里他成什么人了?
淮州诸事皆决于王澄和蔡先生,前者是王氏的族叔,难免会偏向于王氏,后者打一开始就瞧谭氏不顺眼,不借机把火力对准妻子猛攻才怪呢!
等这二人到了,将这事儿定下来,他在淮州文臣武将之间的名声怕就臭了,等老爷子回来……
废世子简直不敢想象会发生些什么!
王氏与白氏说罢,转身便走,废世子悚然一惊,猛地从地上弹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去,连声央求:“二位弟妹留步,留步!”说完,又示意人去拦她们仆从。
白氏冷笑道:“大哥这是要扣留我们吗?!”
废世子忙道“岂敢”,又放低姿态向二人作揖,恳求道:“今日之事是我们夫妻无礼,二位弟妹大人有大量,不要同我们计较,我在这儿向你们致歉了……”
王氏不置可否,撇一下嘴,寒声道:“叫谭莲房来我面前说话!我可不是大哥,看她搔首弄姿几下就心软,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这话说的犀利,也实在难听。
废世子有种脸上被当众扇了一耳光的感觉,隐忍的合一下眼眸,态度分外和煦的请她们回去说话。
白氏同王氏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底看出了几分不耐,只是为着李惠儿,到底不想将事情闹大,转身走了进去。
废世子心知那两位姑奶奶没一个好惹的,心中恼怒之余,竟也生了几分淡淡悔意。
若他当年没有遇上莲房、没有与她两情相悦,而是叫老爷子和老太太相看一个妻室,是否也会得到一名贤妻,一位得力臂膀?
若是如此,今日他还会陷入这样难堪的境地吗?
这念头只浮起一瞬,旋即便被懊悔淹没。
马长彦,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莲房她难道不是贤妻,不是得力臂膀吗?
……对不起,好像真的不是。
可你们之间有爱,二弟三弟他们没有!
废世子心里如此宽慰自己,又快步走到谭氏身边去,半蹲下身将她搀起,又在她耳边道:“快给她们道歉!”
声音又低又柔,但用力捏住谭氏手臂的那只手,却暴露了他此刻的真实心境。
谭氏难以置信的看着他:“夫君,你……”
废世子见她这么磨蹭,当下心急如焚,手上加重力气,催促说:“愣着做什么?快道歉!”语气中难掩不耐。
谭氏怔怔的看着他,泪珠滚滚落下,不等他再催促,便低下头去,到白氏与王氏面前屈膝行礼,声音飘忽而无力:“此前,此前是我失言,冒犯了二位弟妹,是我不对,还请二位弟妹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