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王朝的末日余晖结束了,令一个王朝的野心也终于铺垫好了。”
“这便是一个轮回结束了。”
小童歪着头追问:“师父,您也有师父啊。”
中年僧人揉了揉小童的脑袋:“是啊,师父也有师父啊。师父的师父活了很久很久呢,从前朝活到了现在。十七年前,他还因曾受过白云观一些恩惠,在这里坐镇过一年,替昭仁帝算了一卦。”
“一年前,他又在甘州城时超度数以万计的百姓,并终生埋葬在了那片雪山苍云下了。”
“如今白云观主持留下的弟子不肖,师父便是替师祖他老人家来帮忙清理门户的。”
小童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中年僧人也不管小童听不听得懂,牵着小童的手,朝白云观高高的汉白玉台阶上行去。
耳边忽然传来了路人一道羡慕的感叹声。
“时也运也,从十三年前的侥幸回来,到十三年后得女神医相助,陛下可真是天生皇命有如天助。”
中年僧人一言不发地听着,等那人走远了,才含笑地摇了摇头。
小童好奇道:“师父是不认同那人的话吗?”
中年僧人道:“只是觉得好笑罢了。这天下棋局波诡云谲,就算圣人亦难算得其走向。世人竟只会认为在这棋局中胜出的赢家,只是运气好。”
“天下福泽姻缘皆为定数,天道又怎会偏于一人。”
“十三年前,安然避祸十年又适时而出是一场滔天好运气。”
“十三年后,能一举识破有才得天命之人,用这天下与自己性命,与她赌一把,这又是一场运气。”
“运气,岂非白担了这一场虚名。”
他随即摇了摇头,笑道:“罢了,假亦真时真亦假,世人看不透只道他人痴傻侥幸,也是寻常。”
他转头又笑问小童道,“小子,你知道人为什么有时候要饲养一只已经战败了的老虎吗?”
小童眨了眨眼摇头道:“我不知道。”
中年僧人笑道:“因为天下定律——家无外忧便会争产,国无外敌便会内斗。有时候人留着那一只早已战败了的老虎,只是为了寻一个由头,压制他不想看到的其他争斗,或者找出被那只老虎诱惑的人。”
小童摇头道:“那若是老虎养大了吃了人怎么办?”
中年僧人笑道:“一只战败了的老虎何足为惧,左不过等他长大了,再腾出手杀了便是,还能趁机肃一肃朝政,清除一番异己。何乐而不为?”
小童思索了片刻,坦荡摇头道:“师父我听不懂。”
中年僧人放声大笑,继而肆意地高声歌唱起来:“大智若愚,大雅若俗,大音希声,大象无形,……天底下纷纷扰扰皆在棋盘中,下一次又是谁能勘透棋局……”
声音似乎有着一语成谶的命定之感,飘过了东山的欢庆的人群上空,扰乱了皇宫奉先殿招摇的风铃,飘到了东宫的小太子与太傅身旁,卷走了他们一段的对话。
“太子殿下,今虽天下初定海清河晏,并无外敌内忧,您却也不能有半分警惕。您与其余几位皇子都是由皇后所出,您只占了一个长,太子之位并非全然稳固。人心难测利欲熏心,二皇子又比您聪颖太多,身边更是有陈学士的辅佐……”
“是,太傅我知道的。我一定不会输给二弟,让他有机会夺走我的皇位的。”
……
稚嫩的童声被风声卷着飘远了,飘过了苍茫辽阔天穹深处,飘到了二十年后,轻轻地卷起了又一场由下一代人主导的,龙争虎斗风云迭起的天下之争……
正如白云苍狗,风始终未有停歇时。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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