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李彦一方面在江州散布谣言,一方面得到陈恪的命令,在廉营内兴师动众,大张旗鼓,更是将江州的厢军都带动起来操练。原本不屑一顾的人也将信将疑起来。有关系的托关系,有门路的找门路,问到李彦这,李彦故作讳莫如深,或顾左右而言他,或随意找个理由搪塞,云里雾里。
越是如此,旁人越觉得有问题,心里没底,反倒害怕起来,各大户豪绅家大业大,纷纷早做打算。原先还只有几人暗中试探行动,天下无不透风的墙,路人邻里偶然窥见,也开始另谋他路。一传十,十传百,江州几乎人人都动起来了。罢西市,夜灯不闹,收酒帘,重九无聊。
廉营茶馆内,两个锦衣富商模样的人,一高一矮,喝着茶水,默默相对。若是凑近看,定然能发现他们即使不喝水,嘴唇也在上下震动,只是声音低得只有他们自己听得到而已。
“到底是谁,将消息泄露了出去?”高个子,身材魁梧健壮,皱着眉头,看着青绿的茶水,艰难地咽了一口,放下茶杯,无语地摇了摇头。
矮个子,身材不足五尺,脸皮白嫩,头发绿黄,似一个十来岁的孩童,然粗大的喉结,和宽厚且长满老茧的双手暴露了他的年龄。见高个子责问,撇撇嘴,仔细研究地着茶杯。“廉营茶馆”装潢翻新过一次,茶杯也换了新奇的,唇口不卷,底卷而浅,据老板介绍,是转门从越州进的越窑盏。
“不知道!”矮个子无心答道,脸色淡淡的,似乎对这个话题提不起兴致。
“我早说过,司空剑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承旨就是不听,这不又闹出乱子来,到时候看他怎么收场。”高个子说的“他”,不知说的是“司空剑”,还是“承旨”,又或是另有所指。
“朝中有人好做官,你我若是有门第,凭才论能,怎会沦落至此?!”矮个子津津有味地品着茶,知足常乐,好似刚才一番愤慨的话不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一般。
高个子听言,垂头默然不语,抓着茶杯,见其中已空,颓然一叹:“晚年惟好静,万事不关心。自顾无长策,空知返旧林。”说完一笑,又提起茶壶,叫唤一声:“小二,续茶!”
“贾兄也不必灰心,说不定江州之乱,反倒是你我的机缘。”矮个子神秘一笑,粉嫩的脸上泛出点点红光,“你想想,司空剑捅出这么大的篓子,承旨即便不舍,还敢用他吗?”
高个子惨然一笑,摇头道:“段兄有所不知,传言司空剑与承旨大人之间,有种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空穴来风,未必无因。以大人的性情,挥泪斩马谡,未必下得了手。”
“此一时彼一时,枢密大人与承旨相斗,正在关键时刻。司马剑虽不至于万劫不复,但避嫌是肯定的。”矮个子指点局势,上下分析,面面俱到,信心满满,高个子听了也不禁信服地点点头。
这时茶博士烫好茶来,两人立即停止了对话,一个默默地喝着茶,一个看着慌乱的街面,突然转过脸来,对茶博士道:“你这茶馆还要开到什么时候?”
茶博士一怔,继而眼珠转道:“客官说笑了,小的不过端茶送水的,怎会知道许多事?店面是东家的,东家指东,小的向东,东家指西,小的向西,不过为讨口饭吃。”其实他早收到掌柜的通知,茶馆至月底就要关张了,但不足为外人道。
“唉我们这些有家有业的,有时候竟不如尔等升斗小民,正所谓船小好掉头,眼见楚军要打过来了,反倒对着偌大的田产地产家产发愁。”高个子苦笑一声,又转头对着矮个子道,“我前个也不知道发了什么疯,竟一把火,全给烧了,本想去并州投靠岳父,今日却收到信说,家岳昨日正举家迁往京城去。”
茶博士听得一愣一愣的,心里暗叫可惜,想着要是当时自己在场,将他劝下,那自个不就成了员外郎了,正做美梦,却又听矮个子回应:“贾兄不必灰心,千金散尽还复来,性命要紧,留的青山在,还怕没柴烧?听我说,兄弟原有路剑云关贩茶的生意,相公三天前高高兴兴地上的路,今日没成想被血淋淋的抬了回来,半个脑壳切了下来,脑浆蹦出,那个惨啊!啧啧”
高个子听到最后,端到嘴边的茶杯,又放下了,身子前倾,惊疑问道:“莫非楚军真的来了?”这也是茶博士心中所想,不禁紧张地侧耳倾听。
“嘘!”矮个子故意努努嘴,停下不言。高个子看看茶博士,故意咳嗽两声,端正坐好,笑道:“不论国事,喝茶!喝茶!”
茶博士见此,知道是自己在此,两位不敢说得太过明显,不过其中味道,细细琢磨,答案便如和尚头上的虱子,一目了然。茶博士打个哈哈,便转身离开,往后屋去了。
两人见此,相视一笑!
京城,突然涌入了大量的人,却又不是难民,将江州的传言带到了京城,然后京城的来往客商,又将“它”当做特产带回了江州。过程虽然复杂,不过路上交错而过的时间,一切便顺顺当当地完成了,虽然漏洞百出,却让人人信服,这就是谣言的魅力。
刘全高声念着从江州送来的奏折,寥寥几字:“剑云关告急!陈飞顿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