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大人,有心上人了。”
“故而,士程方才急忙道喜,但愿为时不晚。”
杭士程这一番话说完,一直在旁静侍的集锦暗自赞叹,不愧是曲荃手下第一门客,这先贬后赞的法子不仅化去了晨间不知有意无意对夫人不敬的尴尬,又化解了曲大人的怒意,更是让大人与夫人听后心里似蜜一样甜。此人观一斑可知全豹,见微知著的本事着实惊人,更可怕的是他的胆识,只今日这一场便可知他如何只身周旋于诸侯权贵之间,观火玩火却能识分寸知进退不被火灼伤,实属难得的人才。
集锦能够看懂其中章法,更别说曲荃了。但曲荃知道,杭士程这一番话其实并不是说给自己听,而是他知道自己对凌雪霁好,变着法儿哄雪霁呢,所以也不去戳破,雪霁开心就好了。雪霁开心了,那外祖母也开心了,就不会觉得自己苛待雪霁了,就不会每次好不容易见面时候都拿家法威胁自己了……对就是这么个原因,曲荃暗戳戳的告诉自己。
相比于曲荃的淡定,凌雪霁显然很激动。她的激动倒不是因为听了高兴,而是太难过了。尚书府的人从来没有告诉过她,身为曲荃挚友的朔石斛哥哥也没有向她提起,若非是今日这讨厌的门客说出来,她根本不会知道,原来曲荃当年知道要娶她时的情况,比她更糟糕。
他说的不错,自己若是不喜欢,之后还可以和离。遇到自己喜欢的人,还可以与之携手一生。至于入仕,是她尚未考虑过的问题,在未知的情形下,自然不会成为她苦恼的根源。但是曲荃不一样,凌雪霁暗自咬牙,因为父亲本就是吴郡太守,所以她或多或少也知道联姻带来的利益有多大,曲荃沥尽心血,才得来这光耀的地位,却要因为这场明显用来制约权利的婚姻断送后路,在漫漫余生之中,只能靠自己一人在宦海中苦苦挣扎,举步维艰。这种痛,实是她万分之一都不及的。
她的到来……是不是给曲荃,添麻烦了?
方有真心喜欢,才忧其忧,恨其恨。可还蒙在古中情窦初开的少女,又怎能知却自己心意?只知道那句“我家大人,有心上人了。”并不能带给她欢喜,满心满眼,都是曲荃一夜未归无比憔悴的容颜。
杭士程这一剂猛药开对了方子,谁知下到腹里,却是另一番兜转,所幸都是好处。他见凌雪霁神色变换,亦不心急,日子还长着,情之一字还需慢慢煎磨。
“杭士程。”
思绪还未完毕,便听曲荃凉飕飕的唤他,饶是他也不禁打了个寒颤。
“下官在。”
“行了别下官了,见夫人如见我,自称名字便可。”曲荃不耐烦的挥挥手,“跟我去书房。”
“是。”
曲荃转头想要和凌雪霁道个别,猛地看见凌雪霁脸色极差,两只眼睛水汪汪的像是要哭出来的样子,登时慌了,“雪霁,你怎么啦?”
凌雪霁惊忙转过身,捏着袖子重重抹了抹眼睛,转过来自以为神色如常的道:“我没事,你不用管我,你先去忙要紧的事情好了。”
“可是你……”曲荃仍是不放心。
凌雪霁也慌了,生怕曲荃因为自己耽搁了重要的事,自己不能给她添乱了,连忙向集锦使眼色。那边集锦心领神会,走过来扶住夫人,给了曲荃一个可靠的笑容,“大人尽管去忙,夫人有集锦呢。”
曲荃点点头,临走前交代了一句“好好照顾夫人”,又看了凌雪霁一眼,后者努力装出一副什么事也没的模样,这才让曲荃暂时放下心来带着杭士程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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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门被阖上落锁,阳光只能透过薄纱在地上投下缥缈斑驳的痕迹。曲荃待杭士程过来,倏然转身,脸上具是斑驳光影,双眸沉如寒星,“杭士程,你在急什么?”
杭士程似是不解,“大人?”
曲荃冷笑,“你越是心急,就越是表现的悠闲。今日大祸临头你却闲坐喝茶还有心情戏弄我夫人,这不是急到家了,就是你癫了。”
杭士程笑着拱手,“知我者,大人也。”
“说吧,怎么回事?”曲荃走到书桌后坐下,莹白纤长的手指在桌上一下一下敲起来,笔挂边的叠瓣铜莲里飘出丝丝香雾,娉娉褭褭浮开在空中,氲了她的容颜。
第七十五章棋至僵局
“昨夜危岳雁领兵捉拿史桩,大人也去了,不知若史桩服刑,会不会牵连到大人?”
杭士程全然忘了自己正站在曲荃面前,以往商谈都是二人同坐榻上,而今日此景俨然是曲荃在夏台审讯时的站位。他模样镇定,却早已在细节上失了心。
曲荃旁观者清,香雾后神色难辨,只闻绵长的气音,“所以你与史桩是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