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荃将她带到了就近一间酒楼,要了个包厢,然后点了一壶茶与凌雪霁两个人一杯接着一杯的喝着,见凌雪霁一直拿那双大大的漂亮眼睛眨巴眨巴看着自己,无奈压低了声音道:“因为圣上多疑,我……不能提出这种有利黎民生计的议案。”
曲荃早在四处寻找格调高保密性好的酒楼时就打算对凌雪霁说实话,因为她知道,虽然那些暗流可能会让这个单纯的女孩子见到金陵城不可知的阴暗面,但是她相信凌雪霁,不仅是因为她相信凌雪霁的性情高洁,对于这些污秽之事只看不会浸染,还因为……一个比较晦涩就连她自己也看不清明的理由。
凌雪霁是她的夫人。
虽然,对方还没有明确的回答过自己,还处在一个思考的时间段,但是曲荃觉得,只要一朝是她的夫人,那边应该与她共担一朝风雨。她不想让凌雪霁涉及到此间污浊,却也不可避免的,得让她的夫人知道想知道的东西。
凌雪霁如果没问,她不会主动提及。但是凌雪霁问了,她便答。
只不过她能做到的也只会是就事论事,不会延伸展开。
“为什么呀?你本来就是金陵城的大官,刑部尚书是金陵城很大的官啦。我爹爹经常和我姐姐说,在其位谋其政什么的,还有还有位置坐的越高,官做的越大,责任也就越大,难道不是这样的吗!”
曲荃无奈的摇了摇头,凌雪霁敏锐的从曲荃无奈的笑里读出了一抹苦涩,她听到这个正三品的刑部尚书对她说。
“因为,我是个权臣啊。”
因为我是权臣,所以我必须要贪得无厌,一心一意培养自己的势力,我要拉帮结派,我要与危岳雁势不两立。既然要做就不只能做做样子,跨出了第一步,上了雾海翻腾危岩陡壁的悬索桥,就只能一往无前,哪怕前方等着的是洪水猛兽,是万丈深渊,她也只能接着走。
哪怕是向着毁灭,迎着死亡。
“所谓权臣,在多疑的君王眼皮下,最好只做对自己有意义的事情,因为君王不相信这样的臣子会提出不利己的议案,会说对自己没有好处的话。如果这个时候有政敌跟她站在了一条线上,那就更加危险。圣上会怀疑她们两个是不是明不合暗合,背着他暗度陈仓,这样的种子若是落在了圣上心里那片多疑的土壤上就势必生根发芽,当那颗幼芽长成参天大树的那天,便是她神形俱灭,万劫不复之时。”
所以,她不能提出这样的议案。
她还有没有完成的事,为了那件事,有些东西她只能舍弃。
对不起,雪霁,我没有你想象中那么骄傲,我也只是一个有着私欲,为了执念无所不为的,俗人罢了。
凌雪霁自然不知道曲荃心里刚刚是怎样一片惊涛骇浪,或许也不能称得上是惊涛骇浪因为曲荃在早先几年,几乎夜夜都因这些思想而搏斗,不能入眠。这些东西对于她已是陈年旧伤,谈起之时心头如笼在一片阴雨之中,淅淅沥沥丝丝绵绵,没什么攻击性,却也能将心底里所有的光亮压到更深处,藏起来。
“你刚才说,如果有政敌和你站在一样的阵营里,圣上就会生气,就会想办法搞掉你们?”凌雪霁听曲荃说了那些弯弯绕绕的,有点犯迷糊,像她这样听不进长篇大论的人就天生有一种偷懒的方法,那就是只取自己听得懂的点。刚才那长篇大论里面,她就听明白了这一句。
曲荃拿起茶壶给她续上茶,“不错。”
“嗳,曲荃,那这样的话反过来说,如果有政敌和你站在不一样的阵营里,圣上就会很高兴,不会想办法搞掉你们,还会认真考虑你们说的事情呢?”
“嗯?”曲荃闻言给自己续茶的动作一顿,聪明啊!她看向凌雪霁,发现对方正拿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自己,被看的有点发毛,曲荃手上一动,决定喝杯茶压压惊。
“曲荃你怎么不说话呀?”凌雪霁见人不说话有点着急。
“你说的倒是有点道理,但是可行性不高。”曲荃方才给自己续茶的时候就已经把这个方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迅速得出答案。
“为什么呀?”凌雪霁更着急了,她觉得这确实是一个很有用的办法呀。
曲荃抬起眼睛瞅了凌雪霁一眼,奇了怪了,她发现这个小姑娘在别人面前非常容易动摇,却在自己这里特别不依不挠,若不是今天终于明白这小姑娘内心藏着股巨大的自卑,应该是从小活在她那个优秀到完美的姐姐光芒下滋生的阴影。而不是她一开始以为的不好意思,或者是什么想要好好证明自己。
想到这里她不禁又打量了一下凌雪霁,这个小姑娘能在这种光芒下没有长歪真的是很庆幸的一件事情,因为她检查御史台送上来的案件,知道金陵城里头许许多多的阴暗面,很多姐妹兄弟,一个如果很优秀的话,另一个若是得不到关注很容易产生阴暗心理,然而凌雪霁却没有,她的负面影响除了这如蛆附骨的自卑好像也没有什么别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