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息城那阵子,你们的战衣都是我和雪霁洗的,你那时没说什么,怎的这时同我计较起来了?”凌秋泛不由分说,上前一把拽住危岳雁的腰带将人往屋里拖。
危岳雁生怕她把自己衣服整个拽下来,只得老老实实跟着去。
***
屋内
帝京里凶名传遍大街小巷的危大将军像个没做功课的学生似的站在凌秋泛面前,脑袋蔫儿吧啦的垂着,就差没伸出手讨板子吃。
“你不必这样,若将我当妻子,就告诉我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昨日曲荃下狱,凌雪霁的情绪极其不稳定,凌秋泛便陪着妹妹在邻城的客栈过了一夜,今早方回,一回就听说危岳雁昨日当街杀人,杀的人还是当朝大公主的女儿——莞陵县主。但奇怪的是这等大事皇家却并没有怎么处理,只有寡居宫中的大公主简单撂下一句“教女无方,终得罪愆”,并自请去福音寺代发修行为亡女消罪算作对此事的回应。
悬了半天的心刚要落回实处,就听说危岳雁又起了个大早,在天子脚下大开杀戒,吓得凌秋泛差点怀疑自己活在梦里。
眼下总算抓到了人,可得好好审讯一番。
危岳雁听到这句话,像是累极了,崩了一身的劲一瞬间泄了个干净,她也不找椅子直接席地坐下,长长叹出口气。
凌秋泛站起身去了椅子,也同她坐在一处,拉过良人的手用自己的掌心上下捂着放到怀里。静静的等待。
好在危岳雁没有让她等太久,先是将曲荃入狱的前因后果一五一十说了,再解释这两日自己的行径。
“我杀的人,都是仗着自己身份,欺压良民,离散百姓家子女,作奸犯科的该死之人。”
“从前我是皇帝手里一把戍守边关的长|枪,曲荃则是皇帝手里一把铲除异己的利戟。面对世上许多不平事,我们只许看,不许作为。若是实在看不过去想要做些什么,也必须做好一切后续准备方能实施。”
“而现在,他决定折戟沉枪,将我二人一一除去。”
“那又何必再同往日一样,束手束脚,挣脱不开?”
凌秋泛点点头却又摇摇头,“可是你杀的人一个比一个位高权重,你这样做会不会……”接下来的话她说不出口,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见过阿茅自断双腿百般算计才换来金陵血案昭明天下,见过曲荃血溅金殿才斩得食人凶徒,见过危岳雁血战边关却被人垢以叛国之名,她早已不是当初无忧无虑养在深闺的天真女儿,她深知危岳雁想做的事情是自己也愿意做的,可又怕他日一朝事变,所有施加出去的力道全部反弹回危岳雁的身上。
毕竟这是她的良人,她想要相守一生的人。
“咱们君王就像写戏折子的人,忠良奸佞,皆由他一笔定音。”
“而我们这些臣子,只需要按部就班的跟着他给的人设唱,演,戏没散场就还得唱下去,只要你按着他的本唱,在场上胡乱杀伐,疯癫痴笑与他而言皆算逢场作戏,若哪个敢改他的本,那才是真正离下场不远了。”
危岳雁说着将神思凝重的凌秋泛揽入怀中,让显然还在消化信息量的妻子枕着她的肩膀,一下下轻柔的顺着她墨云般的长发。
曲荃临走前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响在脑海里,如晨钟拂耳,响遏行云。她已经明白了曲荃为什么会说出那句话,露出那样的表情。
曲荃没有时间了,而她却还有一点时间。
在其位,司其职。
世间诸恶屡禁不止,一人之力终究有限。
但既然承了一声“大人”,就必以手中长刃,诛尽眼前奸邪。
天子之怒避无可避,就在这有限的时间里,多为黎民百姓,除几个恶贼吧。
***
夏台刑狱司
凌雪霁提着一个食盒焦急的等在大门口,不时将两只手从袖筒里拿出来呼呼气搓一搓,食盒垮在手肘上不太舒服,但她至始至终都没有把食盒放下,生怕这冷冰冰的地面一瞬就给食盒放凉了。
知道她要来夏台,曲老太君说什么都要陪她一起,老人家老泪纵横的看着她,凌雪霁是用了全身力气联合一干丫鬟婆子把老太君劝了下来,临出门前又拒绝了集锦画眉的陪同要她们好好安抚老太君的情绪,别让老人家继续伤神。毕竟老太君这么大岁数了,夏台又是个什么地方,曲荃以前得罪了那么多人指不定现在被折磨成了什么样,老太君要是亲眼见了,不知能不能受得了。
凌雪霁觉得自己想的还是很理智的,她也以为自己很冷静,但是一走到夏台刑狱司门口,腿肚子就开始没骨气的发抖了。
更没想到的是,她居然根本见不到曲荃,刑狱司的人可不管她是谁,曲荃失了势,连带着她这位尚书夫人也不受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