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及此她垂下眼睑,苍老的手指轻轻摸上左腕戴着的一枚玉镯,那是曲老将军留给她唯一一样现存的东西。“也正是因此,曲家出事后,我与荃儿方得保全性命。”
凌江搭在扶手上的手掌一瞬紧握成全,“曲老将军忠君报国,酬志亦是有将帅之才,偏偏妖妃误国,奸臣当道。”
“爹爹,”凌雪霁的神色终于认真起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凌江叹口气道:“那都是璟昶十五年的事了。”
今日是御隆五年的最后一天,当初御隆帝御驾亲征,为求太平改国号为御隆,凌江口中的璟昶十五年细数下来便是十八年前。
十八年前,七年动荡未起,御隆帝灭姜国,强占姜国公主露沾裳为妃,宠极一时。朝廷内部麋沸蚁聚,右相凌江不能忍受淑妃借皇后之手干涉内政,左相在皇后庇佑下兴风作浪,自请辞去,安于吴郡当一名小小太守。
虽然远在江南,心系朝局忧国忧民的凌江仍旧维持着朝中暗线,随时获取关于朝政的信息。
璟昶二十五年,淑妃乱政。此时的御隆帝已无暇顾及,因此时大夏与邻国间征战不断,四面受敌。
璟昶二十六年,七年动荡爆发。大夏内忧外患,根基被蚁虫疯狂啃噬,陷入风雨飘摇之中。
璟昶二十七年,曲家女婿李酬志经曲老将军大力引荐,随当时的骠骑将军披甲上阵。却因骠骑将军坚持死守错过战机,又于资源耗尽之时三次换将士气尽散,李酬志临危受命为时已晚,领四万将士战至血尽,殷血染襄江。
还未从挚友战死的悲痛中缓和的凌江继又收到曲家噩耗。
当时的刑部尚书伙同淑妃一党,将李酬志战败一时大做文章,垢其纸上谈兵,编织罪名陷害曲家。曲老将军暴病而亡,曲家一众皆受牵连,覆巢之下无有完卵。
璟昶二十九年改国号御隆,亦为御隆元年,御隆帝御驾亲征,同年皇后令国舅常霆坚领兵出征南疆,常霆坚不知所踪,所领军队于南疆瘴气林中全军覆没。
御隆二年,危岳雁横空出世,献妙计于圣前,救全军于水火,颇受御隆帝器重。七年动荡结束后随御隆帝班师回朝,大受封赏。
御隆四年,淑妃案震惊朝野,牵连之广史无前例,整个刑部悉数免职,露淑妃饮鸩而死,刑部尚书当街凌迟处死。
帝京风云变色,朝堂人人自危,放眼望去此案之中获利者只有一人——
新任刑部尚书,曲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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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年,危岳雁御前受封十二卫大将军,遥领天下折冲府。
曲荃任刑部尚书,掌权夏台刑狱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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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因后果由着凌江的叙述一条条清晰起来,凌雪霁张开的小嘴从头到尾没合上过,等爹爹说完了她惊叹出声,“原来,原来是这样。”
一旁的曲老太君捡出重点,“君王多疑,大厦迟早要倾。只是彼时贤臣良将皆在,想要挽回也时间充沛。他千不该万不该占了那姜国公主。”
“如何不是。”凌江想到往事只能摇头,“故国灭于陛下之手,露沾裳心中必存恨怨,她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竟叫皇后对她唯命是从。先逼走我叫左相独掌六部,后设计覆灭曲家,扶国舅为大将,将整个朝局搅弄到天翻地覆。”
即便尸骨无存,依然如一团阴翳丛生的浓雾,笼罩在大夏的上空,影响着大夏的一草一木。
凌雪霁听到这里不禁在心里吐槽,这个露淑妃真的是很作死,不过她或许死前都不知道,正是因为她灭良将,扶奸臣的举措惹到了两个极不能惹的人。
有一种人,即便刚出场时贱如浮尘草芥,微如壤间细流,但只要心有一念,愿以力搏之,以命挣之,哪怕日行一毫,月进一寸。也终将会有一日,芥子积蕴成群山,破云冲霄;细流汇聚成汪洋,翻江倒海。
危岳雁和曲荃,就是这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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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爹爹。”感慨完毕的凌雪霁举手提问,“按你们的说法,咱们当朝的皇帝这么昏庸,为什么还没,那个,那个啊?”
毕竟戏折子里,这么作死的皇帝都早早就覆灭了,怎么还会在龙椅上蹦跶那么多年?
凌江很快解开了她的疑惑,御隆帝虽然昏庸,却没有昏庸到底,毕竟也是经历过七年动荡的人。在淑妃案后他自省了一番,在政|治上做了些改革,削弱钱相的职权,压制常后的势力,提拔危岳雁叫她屡屡出征平息流寇以及边界暗暗戳戳试探的贼寇,却一点点搬空了她的实质兵权。培养曲荃,叫她在朝廷中结遍党羽成为一个实打实的权臣,做自己手中最利的一把刀。
他让朝廷中的势力互相牵制,多疑之心与日俱增,按照凌雪霁自己的理解来讲,就是作完一波死好了没几天又开始作第二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