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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第1页)

她的父亲呢,一把揪住她的头发,把她拖到水缸边,要把她摁在水缸里闷死。眼见得要出事,她娘也不在地上滚了,又去抱丈夫的腿,一家人闹了一个上午。最后,她爹扔下她,从屋外找了一把明晃晃的竹刀,对汤碧云吼道:&ldo;告诉我那个畜牲是谁,我这就去把他杀了来!&rdo;

汤碧云眼看着瞒不下去了,只得说出了钱大钧的名字。说来也奇怪,她父亲一听见&ldo;钱大钧&rdo;三个字,就像中了魔法似的,立刻就安静了下来,也不叫也不闹,该干嘛干嘛去了。她母亲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渐渐地脸上反倒有了一丝欣喜。整整一个晚上,她睡在碧云身边,缠着她问这问那。

到了第二天,家里来了一位亲戚,母亲竟然还旁敲侧击地问道:&ldo;她大姑,在这新社会,当官的还兴不兴娶二房?&rdo;一听母亲这样说,碧云心里就像刀割的一般,觉得十分凄凉。后来,母亲从乡下老家请来了一位老郎中,七弄八弄就替她把孩子打下来了。临走前,那郎中道:&ldo;钱我就不要了,你们给我一百斤山芋就行了。&rdo;

第二章桃夭李也秾(26)

汤碧云说,孩子打掉之后,她妈妈趁着端汤倒水服侍她的间歇,成天琢磨着从她嘴里套话。在碧云看来,母亲的那点鬼心思既天真,又愚不可及。母亲说,&ldo;钱副县长既然决定跟你好,家里那个黄脸婆怎么办?她是不是打算跟田小凤离婚呢?&rdo;母亲竟然也知道钱大钧的妻子叫田小凤,天知道她是从哪里打听出来的!她又缠着碧云,问她能不能安排跟钱副县长见个面,让他们&ldo;好好谈谈&rdo;,汤碧云被她逼急了,心一横,就对她母亲吼道:&ldo;你这老不死的,再这样胡搅蛮缠,弄得我火了,索性一把火把这破庙烧个干干净净。&rdo;

母亲吓得一哆嗦,差点没把油灯打翻。她呆呆的看了女儿一眼,一声不吭地走了。

&ldo;她现在什么都不敢多说一句,她有点怕我。&rdo;汤碧云笑道。

&ldo;你这叫&lso;扳住门框子狠&rso;!对钱大钧俯首低眉,任人宰割、作践,可折磨起自己的爹娘来,倒是浑身的本事!&rdo;

&ldo;我哪里忍心折磨她?我担心她异想天开,到处瞎掺合,要是再生出点别的事来,我可真是没活路了。&rdo;

&ldo;你打算怎么办?&rdo;

&ldo;怎么办,过一天算一天呗。这种事你就是把脑袋想穿了,又有什么用?要是哪一天他对我厌烦了,我就随便找个什么人嫁了就是。&rdo;

汤碧云呆呆地望着壁龛里的灯出神。她说,她过去最大的梦想,是嫁给一名空军飞行员,现在想想,真是可笑。她现在什么都无所谓了,自从孩子被打掉了之后,也不知为什么,她的心突然变硬了。

从汤碧云家出来,姚佩佩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河边的杂货铺买一包&ldo;大生产&rdo;牌的香烟。她胡乱地撕开香烟的锡箔封口,抽出一支点上,旁若无人地吞云吐雾,大步流星沿着河岸往前走,引得过往的行人全都驻足观望。

姚佩佩走到县委大院的门口,一眼就看到了那辆溅满了泥水的吉普车。她知道谭功达已经从乡下回来了。

司机小王正和门房的常老头蹲在地上聊天。一见姚佩佩,小王赶紧站起身来,嬉皮笑脸地凑了过来。姚佩佩笑道:&ldo;谭县长从夏庄回来,看到我没打声招呼就溜了,一定大发雷霆了吧?&rdo;

&ldo;物极必反,&rdo;小王道,&ldo;他不仅没有骂你,而且还给你带回了一样礼物。&rdo;

&ldo;你应当说&lso;恰恰相反&rso;,&rdo;佩佩道,&ldo;他给我带了件什么礼物?&rdo;

&ldo;是夏庄当地的小泥人,没有穿裤子的那种。&rdo;

&ldo;呸,谁稀罕那玩意!&rdo;

姚佩佩低声骂了一句,一个人转身走了。

8

太慢了!梅城县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的步伐太慢了!

临近的长洲县已率先成立了人民公社,我们还等什么?天地翻覆,光阴流转,革命形势瞬息万变。革命不是老牛破车,不是绘画绣花,不能那样雅致,那样从容不迫,那样温良恭俭让。长江对岸的甸上乡,如今已改名东方红人民公社。革命形势一日千里,所到之处,红旗翻卷如海,歌声响彻云霄,人民群众走在社会主义的康庄大道上,无比自豪,无比幸福,无比激动!啊,小鸟在歌唱!饿死几个人怕什么?我们有六亿人,才死掉十来个,能算个什么事?死了几个人,我们就驻足观望啦?就止步不前啦?就被吓破了胆了吗?

可是让我们来看看梅城。梅城县党委一班人,脑子里生了锈,思想上长了霉,爬满了白蛆。看来得用铲子铲一铲,用刷子刷一刷,用砂子磨一磨,还要用&ldo;666&rdo;药水喷一喷,彻底地消消毒,非得下一番由此及彼,由表及里,脱胎换骨的功夫不可……

从夏庄集市上买回来的那两只泥人,由于吉普车长途颠簸,到了梅城,谭功达就发现碎了一只。可他吃不准碎掉的究竟是送给白小娴的那一只,还是送给姚佩佩的那一只。

这的确是一个问题。

谭功达从梅城回来后,差不多有一个多月没和小娴联系了。白庭禹瞒着自己安排他的侄子白小虎代理乡长这件事,给了谭功达太大的刺激。高麻子说他手伸得太长,看来的确如此。假如他和白小娴结了婚,关起门来就是一家人,日后许多事情就说不清了。白庭禹那么热心地掺和他和小娴的事,也并非没有他的深思熟虑。他还没有想好如何面对白庭禹。直接摊牌当然不行,白庭禹这个人,成天笑嘻嘻的,像个泥鳅一样滑,城府极深,往往是你开口还没说上两句话,他已经把事情推得一干二净,不会给你留下任何把柄。

谭功达把白小娴晾了几个星期,小娴的激烈反应大大出乎谭功达的预料。这也再一次让他认识到,恋爱这件事是多么的诡异复杂!谭功达沉默了两三个星期之后,小娴主动给他打电话约会,一连三次,谭功达都硬着头皮拒绝了。可他没想到的是,自己的冷漠和鲁莽反而点燃了对方的激情,终至于一发而不可收。她开始隔一天给谭功达写一封信,到了后来,基本上就是一天一封。最后,她寄来的信中标明了写信的具体时间。有时一封信上竟有六、七个小段,分别是在六、七个不同时段里写成的。

第二章桃夭李也秾(27)

仔细研究她的来信,谭功达很容易计算出这样一个惊人的结果:从凌晨到午夜,除了每天四五个小时的睡眠时间外,她竟然是无时无刻不在写信。而且谭功达还这样设想,白小娴用来睡觉的那四五个小时,说不定也是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或者因为思念过度而泪不能禁……这样一路想下去,虽说对小娴的处境有几分担忧,但自己的虚荣心也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他去办公室上班,姚秘书将电话记录单递给他看,竟然十有八九是从文工团打来的。到了六月底,文工团的团长本人给他打来一个电话,说白小娴近来神思恍惚,目光呆滞,似乎受到了什么巨大刺激。而且,据她宿舍的同学反映,她和谁都不说话,动不动就大发脾气。最近又威胁说要绝食,不知怎么搞的。接完电话,谭功达的整个身子都软了。静下心来一想,自己的行为太孩子气了。心里对白庭禹有气,却去如此残酷地折磨一个无辜的女孩,这算是他娘的怎么一回事呢!而且自己也没说过跟人家一刀两断,这样不清不楚,弄得人家寻死觅活的,实在不是个事。因此谭功达就打算约白小娴好好谈一次,可他又担心他与白小娴一见面,小娴泪眼婆娑这么一哭,自己说不定又要把持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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