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悠尽量让自己的演说显得很&ldo;诚恳&rdo;,毕竟,她说的也不完全是假话。命中注定风嚣雨啸的人,如果可以选择,谁不愿安逸度日呢?她曾天真地羡慕过看似洒脱的某位前辈,觉得自己活到那把年纪的时候,能像他一样也好‐‐但是更有经验的老人见得多了,几乎具备了先知先觉的&ldo;预言能力&rdo;,他告诉陈悠:这种状态,很危险。然后不过半年……陈悠才明白,那个样子的人,不是看得开了、想得通了,而是活腻味了。不是倒数章节的小说&ldo;剧透&rdo;,是人生轨迹防不胜防、难以干涉的必然,一旦陷落,就只剩眼睁睁地无力回天‐‐难道又有神明承诺过一切悲剧只能发生在虚构中、与某人毫无交集的&ldo;别人身上&rdo;吗?
劳安迪看似被她成功骗过,不再追问,换上了文艺说辞:&ldo;&lso;第一最好不相见&rso;?&rdo;
陈悠笑了:&ldo;&lso;人生若只如初见&rso;‐‐你就不一样啦。狄太不姓狄,她之前也没嫁过人,怎么官称就是&lso;狄太太&rso;了?&rdo;
劳安迪觉得这可能是另一种&ldo;代沟&rdo;,陈悠不了解往昔文艺圈昵称也是正常:&ldo;她第一部获得影后桂冠的片子,扮演的角色就是&lso;狄太太&rso;,大家一直顺着叫过来,不改口了嘛。&rdo;
陈悠有自己的见解:&ldo;是吗?我倒觉得她是希望被人称作&lso;劳安迪的太太&rso;。&rdo;
&ldo;你这么古灵精怪‐‐是不是真的?&rdo;劳安迪笑了,若有所思,&ldo;我一直没想过这个问题,跟她十几、二十年朋友了,太熟,总觉得不好意思。&rdo;他一直觉得两人以前在同一个经纪公司还算谈得来,后来公司解散之后,她也只是出于信任和习惯,才经常联系他。他以为自己对她的喜欢,更多是出于对以往青葱岁月的感怀与留念。流年逝水,早已成为家人一样的存在。这样的一种感情基调,倘若要提纯出爱情,倒似唐突肤浅了。冒然、冒失、冒险,他怕打破现有的安稳。他以为自己宁可另去找寻一段并不理想的爱情,来弥补世人所以为的&ldo;缺憾&rdo;,也不敢轻率地丢掉一位相伴多年的知己‐‐人活到一定阶段,就该明白,爱情不是必需品。
&ldo;你就算不相信女人的直觉,也该相信我陈悠的读心术。狄太一定很爱你,才介绍你来周末食堂,给你多一个选择。她割舍不下你,但她更不想你后悔,哪怕最后,你选的不是她‐‐其实第一次见她,在她面前提起你的时候,我就捕捉到一丝微妙的信息,但没明白那是什么。现在回想,感觉就对了。我是你的粉丝,喜欢你,但远不够狄太对你的,是&lso;爱情&rso;。假如我装作不知道而回应你,简直就是犯罪。德行有失的事,我做不来,&rdo;陈悠话锋一转,&ldo;可事到如今,不客气地说一句:您二位真是既渣又坑。下不为例。&rdo;她确信,今天的&ldo;恶作剧&rdo;,仅凭林潇潇和李亦然,他们没这个胆子。
陈悠的指责并不过分。哪怕社会风气败坏到&ldo;笑贫不笑娼&rdo;,可狄太的一番安排,仍有损人名节之嫌。再者说,如果不是陈悠确有倚仗,而劳安迪刚好忌惮,真闹出什么既遂、未遂的社会法制新闻,又岂止双方名誉问题?就算一时侥幸、成人之美,事后那始作俑者又真能善罢甘休?‐‐人到真正失去,才懂锥心刺骨,就会生变‐‐这世上从来没那么多圣母。
陈悠瞬间冷下脸来的当面指责,让劳安迪顿时傻眼,他从没见过&ldo;散发着暗黑气息&rdo;的陈悠,那双叠着纸飞机的手停了下来,不安地交叠在一起,半天竟找不出合适的措辞:&ldo;我……&rdo;
楼道里响起嘈杂的脚步声、人声。现实的介入,让陈悠想起,虽然&ldo;人心险恶、众口铄金&rdo;的说法仍未过时,但是劳安迪和狄太,绝非大恶之徒,纵有一念之差,终究不至铸成大错。她笑着宽慰自己,同时也说给劳安迪听:&ldo;算了。&rdo;
陈悠走到房间门口,从门镜向外张望。门镜后面是两位警察和一位服务生。年长的警官责令服务生:&ldo;赶紧拿钥匙和工具把门打开!这门上怎么弄的?&rdo;
陈悠见状,回过头来,小声对劳安迪说:&ldo;救兵来了‐‐我觉得你最好先到洗手间躲一下。&rdo;
劳安迪听了,立即轻手轻脚地闪进洗手间并关上了门。房间门从外面打开,一老一少两位警官走了进来。走在前面的年长警官扫视了一眼房间,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ldo;陈悠啊,我就知道是你。&rdo;
陈悠眼见后面跟着的是陌生面孔,拿捏不准是不是该用官称:&ldo;邢……&rdo;警官、队长、老师?
只叫出个姓氏,对方就不干了:&ldo;叫我什么呀?欺师灭祖啊?&rdo;
陈悠赶忙改口:&ldo;师父。&rdo;
被称作&ldo;师父&rdo;的邢队长听她改了口才满意,得意地向身后的年轻警官介绍:&ldo;你师姐。&rdo;
年轻警官早就听师父提起过陈悠,乍见之下觉得新奇:&ldo;咦?师姐,你长得好像明星啊,那个叫什么……来着?&rdo;他一时叫不出来名字,只记得刚才还在路上看到过那个明星的代言广告。
陈悠恨得牙根痒痒:&ldo;别看脸。&rdo;最初感觉新鲜有趣的&ldo;撞脸&rdo;,变成了现在一提到那个明星她就生气,直接路转黑!本来按照堂哥规划好的路线,她正准备作为&ldo;样貌普通的小透明&rdo;去信息安全部门报到,经过几轮笔试、复试、面试,就等着正式上岗期间,网上突然爆火的一个明星跟她撞了脸,陈悠的上级领导第一时间收到消息就急了,勒令广信部门配合,立即删除、下架有关视频,公共宣传部门也多次发文,要求影视娱乐行业反血腥、反暴力、反封建迷信、反男艺人女性化……结果,最终不仅没封杀成功,还引发出反弹式的群嘲关注,同时更有多名躺枪男艺人的国内外粉丝数量激增,席卷欧美和东南亚……完美诠释&ldo;出圈&rdo;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