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沈逸一凛,彻底清醒过来。&{}
夜色里,他的瞳孔是一种复杂难辨的墨色。沉默片刻,沈逸将她拥进怀里,下巴搁在她柔软的发顶蹭了蹭,音色沙哑:“瞳瞳,生命无常,我只是希望你的人生能够不留遗憾。”
可是怎么才能不留遗憾呢?
后半夜的时候,苏紫瞳做了个梦,还是很多年前,约莫只有十岁左右,那时童蔓病得最严重,整日里疯疯癫癫,小孩子的感觉最敏锐,即便所有人在她面前都瞒的死死的、只字不提,可苏紫瞳还是有所察觉。
混乱的梦境中是死寂的老宅、眉头紧蹙的父亲,和来来往往的医护人员。
那天下着暴雨,夜里电闪雷鸣,苏紫瞳睡不着,抱着自己的小枕头跑出房间,走廊尽头,苏衡指间夹着燃到一半的香烟,烟头忽明忽灭。洞开的落地窗外,狂风裹挟着暴雨湿透了他半边身子。苏衡一动不动的站着的,似无所觉。
苏紫瞳在几步开外驻足,她看着昏暗夜色中苏衡解不开的眉头,迟疑许久,抱紧了怀里的针头,小声道:“爸爸?”
苏衡回头,见到是她,将手中烟蒂摁灭,招招手:“瞳瞳,来。”
小孩子那一点敏感的内心瞬间被安抚,她丢下枕头,跑过去,双手揽上苏衡的脖颈。记忆中身形高大、无所不能的父亲被她这么一扑竟然晃了晃,随即苏衡弯下腰,有些吃力地将她抱起来。
“我的瞳瞳长大了。”苏衡将她抱在怀里掂了掂,最终还是无奈的半蹲下来。
十岁的女孩子已经开始长个子,苏紫瞳站在那里,看着半蹲在那里比自己还矮了半个头的父亲,手指迟疑地抚上他紧皱不展的眉心。
印象里,父亲已经很久没有笑过了。
那一瞬间,年纪尚幼的苏紫瞳头一次意识到,无所不能的父亲,也生生被生活压弯了腰。
“是因为妈妈吗?”雷声不止、骤雨不歇,苏紫瞳站在瑟瑟冷风中微微偏过头,“所以爸爸不开心?”
“……没有。”苏衡轻轻拥着她,额头抵在她肩上,“瞳瞳为什么这么想?”
苏紫瞳抿紧唇,没有吭声。
“你妈妈生病了,我们要多体谅她,好不好?”
那时候,苏紫瞳多多少少是有些怕童蔓的,但苏衡这样说,她迟疑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梦境真实的仿佛失去的记忆,那晚过后的某一天,苏紫瞳在夜里听到母亲尖锐的叫骂,她迷迷糊糊的摸出门去,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就被母亲掐住了脖子,尖锐冰冷的指甲抵在喉咙上,苏紫瞳的大脑几乎是一片空白。
一直隐忍的苏衡头一次发了火,他冷下脸,声音里是不容错辨的怒意:“你疯够了吗?那是你女儿,把手放开!”
那是苏紫瞳第一次见苏衡这样对童蔓说话,她抓着脖子上的手想要回头看一眼童蔓,然而还没来得及,眼前一阵天旋地转,疼痛接踵而来——
她被童蔓亲手从二楼推了下去。
苏紫瞳无意识地叫了一声,耳边是苏衡模糊的惊呼……
“瞳瞳?瞳瞳?”
苏紫瞳睁开眼,阳光自落地窗一角爬进来,沈逸轻轻舒了口气,贴下来,柔软的唇碰了碰她的额头,轻声道:“做噩梦了?有点烧。”
他的表情温柔又珍重,苏紫瞳莫名其妙的就红了眼圈。周身疼痛似乎还在,她动了动,四肢酸软,沈逸似有所觉,手从柔软的毯子上摸下去,握住她的。
“不就是发烧吗?”沈逸翘起唇角,“怎么还哭开鼻子了?”
苏紫瞳没有搭理他的调侃,她死死握住他的手:“你还记得……”
“嗯?”
“……有一年我摔断了腿……”
“你说那个啊。”沈逸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不是忘了吗,怎么突然的想起来?”
苏紫瞳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话来,沈逸自顾自道:“你说你大晚上不好好睡觉淘气什么?从楼上滚下来把腿摔断了不说,自己还迷迷糊糊搞不清状况。宝贝儿,咱们睡了这么久,我怎么没发现你还有梦游的毛病?”沈逸说着说着坏笑了一下,手指不老实地在她腰侧捅了捅,“宝贝儿,老实交代,那时候是不是做梦都在想着我?”
原来……那些都是真的吗?
苏紫瞳的眼珠动了动,一时竟有些茫然。脑海中,那一段记忆模糊的只剩个轮廓,透过岁月的影子再去看,早已探寻不到当年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如果不是这个梦……
苏紫瞳眼神恍惚地看着天花板,好半晌,拉起被子将自己盖住。薄薄一层毯子下,她蜷做瘦小的一团,身子不住的抖,所有未曾言明的泪水都落进被子里,洇出一团团湿润的印迹。
沈逸似有所觉,俯身将她抱进怀里:“瞳瞳,都过去了。”他顿了顿,又道:“一切都还来得及。”
自这日起,苏紫瞳一病不起,数日里昏昏沉沉,高烧不退,家庭医生来了一趟又一趟,所有法子都用了,体温稍一降下去,不过半天功夫又升上来,手背上尽是点滴留下的青紫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