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你有几分钟可以道别,&rdo;接待员体贴地说,&ldo;然后这些好小伙子会领你去的。&rdo;这些好小伙子是两个金发蓝眼的彪形大汉,显得极小的头上挂着欢快的笑容。詹森感觉到一阵奇异的松快,还有一种柔和的难受,他意识到那是内疚,虽然他之前从未尝过内疚的滋味。
他转身面对他母亲,她正看着那两个守卫。
&ldo;你这个自私的混蛋,&rdo;她温柔地轻声说,&ldo;我没有疯到不明白你刚刚干了什么。&rdo;
&ldo;我必须这样做。&rdo;詹森这样说着,但并不相信自己。
&ldo;如果你问一问我,我会很乐意听从的。&rdo;
詹森握住她的手,它死气沉沉地搭在他手中。&ldo;对不起,&rdo;他说,&ldo;我爱你。&rdo;
在他母亲的脑海里,他看到了他父亲,听到他说:&ldo;对不起,我爱你。&rdo;
他母亲的脸扭曲了。&ldo;自私自利,&rdo;她大声嚷道,接着开始尖叫,&ldo;自私残忍可恶的混蛋天贼,你是你父亲的儿子,不是我的儿子!&rdo;
当她嚷出&ldo;天贼&rdo;这个词时,詹森做了个手势,似乎要阻止她。&ldo;没错,詹森,孩子,就顾着你自己吧,我这个老女人要疯了,可你只在乎谁在偷听我们说话,我既然能大声嚷出来,你知道‐‐&rdo;她的尖叫声猛地拔高了,&ldo;我可以对全世界叫嚷,你就是个肮脏的……&rdo;
&ldo;镇静剂?&rdo;接待员问。詹森没有回答,不过大块头之一还是拿着一支针过来了。詹森的母亲想要后退,可是她无路可退。针头扎进了她的背,一瞬间她就挂上了甜美的笑容。&ldo;嗨,&rdo;她对大块头说,&ldo;我是尼塔&iddot;沃辛,你也去邓肯吗?&rdo;
大块头微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
尼塔转身面对她儿子,又笑了起来:&ldo;谢谢你,儿子。再见,祝我旅途愉快吧。&rdo;
&ldo;祝你旅途愉快,妈妈。&rdo;
&ldo;我会的,因为到了旅途尽头,我还拥有关于你的回忆。&rdo;
大块头们把她带走了。在他们穿过门道走进大楼里面时,她在对他们说笑话。
接待员从柜台上俯过身来:&ldo;你母亲是志愿签名的,对吗?没有法律问题,是不是?&rdo;
詹森点点头,又摇摇头,&ldo;是志愿的。她并没触犯任何法律。&rdo;
&ldo;别担心,&rdo;接待员亲切地说,&ldo;她们经常会有这种反应。签完合同的那一瞬间她们就疯狂地想要改变主意。很傻,是不是?你会以为她们刚刚签了自己的死刑执行令什么的。哎呀,能逃离这个罐头一样的世界,她们绝对是幸运到家了。&rdo;
詹森微笑着,&ldo;你说得对,你肯定早就签了上一艘殖民飞船。&rdo;
那女人的笑容消失了。&ldo;出去吧,牙尖嘴利的家伙。&rdo;她说道。詹森出去时听到她咕哝着:&ldo;有些人哪,你想对他们友好一点,他们却这么……&rdo;
詹森搭上另一趟地铁,在一个巨大的公园前下了车。每个区都有这样的大公园,某些造访过地球的官员在首星上复制了这些建筑,他们认为把税收花在这上面挺美妙的。活的树木从真实的草坪中生长出来,但总的来说,居民们对此漠不关心。他们大多数人从未见过一棵树,而且叶绿素闻起来总归有些污浊。绿色的生长体只是超大型的霉菌,而霉菌意味着你必须调整自己的加湿器。
但是詹森从孩提时就被公园吸引了,踏上草地时,他记起自己曾经和母亲一起来过这个公园,还来过好几次。她坐在绿草上,从一个盘子里夹出牛肉,而詹森在岩石上爬上爬下,在草地上跳进跳出,欢声大笑。
好吧,我现在不觉得想笑,詹森对自己说。他又猜测在一个绿色的殖民世界里会是什么样子,像这里一样?只是没有顶篷,没有墙,也没有通往六个方向的拥挤廊道。
和往常一样,公园里几乎没有人。虽然摄像头和别处的一样在监视这里的人来人往,但詹森希望这样荒僻的地方不会被监视得太严密。他匍匐爬进一大丛灌木中,那中间长着一棵树,他贴着树干基部蜷起来。这里很阴暗,比开阔廊道的哪一处都暗得多。他在这重重黑暗中尽力思考‐‐他必须决定下一步行动。
因为拉达曼德的存在,他不能被治安官抓住。但只有治安官才能为他提供一定的保护,拦住哈特曼&iddot;图尔克,以及万一听说发现了一个天贼就可能聚集而来的暴民。&ldo;妈咪宝贝&rdo;?詹森打了个冷战。你不会想去找&ldo;妈咪宝贝&rdo;的。只是寻找失踪人口,那没问题。寻求保护?谁能在&ldo;妈咪宝贝&rdo;面前保护你?
如果他使用电脑,他就可能被找到,然而电脑是他能进入兵役系统的唯一途径。而另一条逃跑路线‐‐殖民,他是不会选的。詹森曾经梦想过一个令人赞叹又有权有势的未来,而殖民飞船上的人没有这样的未来。
他想到了他的母亲以及她所拥有的未来,内疚感再次攥住了他。也许她不会被抓住,也许他们不会折磨她,不会得到答案,也许……
没有也许。等他们证明了詹森是个天贼再杀了他之后,他们也会将她处死,因为这个特质是从母亲遗传给儿子的。这是他们的常识,詹森想道。应该是母亲遗传给儿子。我像我父亲。他翻来覆去地想着这几句话。我像我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