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不到多弗,国王就将他名下的财产一部分充公,一部分用来悬赏。如此一来,投奔的人倒是比先前多了一倍。不过,霍普虽然没有解开诅咒,但宁亚的睡眠质量倒是一天比一天好起来。还会做噩梦,但红发男子的身影越来越模糊。他能感觉到对方的愤怒,可是无济于事。好几次红发男子想要冲过来,他就立刻从噩梦中醒来。连带的,诅咒发作时的症状也在减轻。霍普也说不出原因,只好归为误打正着。睡眠好脸色好心情也好。宁亚与侏儒相处的时间长,一天下来,免不了高兴的时候。刚静养回来的王后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终于,在一个细雨绵绵的傍晚,她私下找到了宁亚,企图说服他放弃与一个侏儒结伴过下半辈子的打算。宁亚沉默,不知该如何解释。说他看不到未来,一心求死,所以画了一个空大饼给侏儒?母后知道会更加担心吧。而且,近来他的身体有所好转,求死的意志并不像以往那样强烈。王后看他不说话,更加着急:&ldo;你还没有见到树林,怎么能确定眼前的灌木就是你想要的?&rdo;宁亚一时说不出话。王后又说:&ldo;遵守承诺是美好的品质,可是,诚实也是。诚实地面对自己的感受,才是负责任的人生。你可以勉强自己一天,一个月,你不能勉强自己的一辈子。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然后产生怨恨。那时候,你又要怎么面对造成这一切的人?你是否会毛躁地否定了所有来狡辩自己当初的冲动?&rdo;宁亚喃喃道:&ldo;我没有想得这么远。&rdo;王后道:&ldo;可你已经承诺得那么远了。&rdo;宁亚自以为坚固的心房顿时崩了一道口子,强撑起的坚强剥落,柔软的内心赤裸地展露出来,惊惶、恐惧一览无遗。他捂住眼睛,想要做最后的遮掩,却被一双手温柔地拉了下来。对上母亲充满了慈爱和包容的眼眸,宁亚终于卸下最后一道伪装。他羞愧地说:&ldo;我以为,我走不了那么远。&rdo;王后一怔,再开口,声音有些颤抖:&ldo;走不了那么远是什么意思?&rdo;宁亚哑然。王后抚上他的面容,眸光不依不饶地对上他的目光。宁亚逃不过去,只好说:&ldo;只是偶尔的念头。&rdo;王后想到他的诅咒。每次发作的时候,他总会一个人躲在房间里,不叫任何人看到。可他是她的儿子,母子连心,她又怎么会不知道他承受的痛苦?她说:&ldo;放心,霍普王师一定能解开诅咒的。&rdo;宁亚知道这句话的安慰成分多于实用价值,仍是点了点头。她沉默了会儿说:&ldo;那侏儒呢?&rdo;宁亚道:&ldo;这很复杂,我们或许连朋友都算不上。他抓走了欧克,如果欧克不能回来,我永远不会原谅他。&rdo;王后皱眉:&ldo;他提出了这样的条件……&rdo;&ldo;一定有什么目的吧。&rdo;宁亚无论如何都不相信侏儒会莫名其妙地对自己产生了什么感情。一开始他就想利用自己,不是吗?后来发现他的异常之后,毫不犹豫地献给了菲达,从自己的心脏里挖出了东西。再后来,他保护自己来到朗赞,却是因为菲达的命令。这样的经历会产生什么感情呢?只会是阴谋。可是宁亚至今也猜不出对方的目的,只好用这种近乎卑微的手段来约束对方。王后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相较之下,她倒宁可宁亚是因为对侏儒的感情才做出这样的选择,至少,他此时是幸福的。&ldo;宁亚,我的孩子。&rdo;她将他紧紧地搂入怀中。宁亚呜咽一声,将头埋入她的颈间,放声痛哭起来。夕阳半边渐渐地沉入地平线,最后的一点余晖斜撒入屋内,正好照在他们身后的镜子上,却映不出半点的光亮。镜子暗沉沉的,慢慢地凝聚出一个黑影,无声而静默地凝望着相拥而泣的母子。夜幕降临。尽管最近的情况有所好转,宁亚也不敢掉以轻心。穿着整整齐齐的衣服,躺在床上,有些担忧地看着坐在一边的霍普和其他魔法师眼睑下的黑眼圈。他想了想说:&ldo;王师,您需要休息。今晚就算了吧。&rdo;霍普正指挥着其他魔法师画阵,闻言头也不抬地说:&ldo;等殿下身上的诅咒解了,我就会休息的。&rdo;宁亚坐起来:&ldo;您比我更重要。&rdo;他是王子,却不是唯一的王子。没有他,朗赞不会有变化。在东瑰漠不断蚕食朗赞的当下,霍普才是真正不可或缺的人。霍普想起双眼红肿的王后不久前对自己说的话,眉头微微皱起,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说:&ldo;你的父王和母后不会高兴听到这样的话。&rdo;宁亚道:&ldo;但它是事实。&rdo;&ldo;我也不高兴。&rdo;霍普说。宁亚一怔:&ldo;王师……&rdo;霍普指着床头花瓶里的蔷薇花:&ldo;这是我。盛放的蔷薇,色彩夺目,一目了然。而你,还在外面的花园里含苞欲放,谁都不知道会开出怎么样的花朵,包括你自己。难道不应该对此保持期待吗?&rdo;宁亚嘴唇抖了抖,低下头去。他没有反驳霍普的话,也不是认同的样子。霍普又说:&ldo;你觉得你与之前有什么不同?&rdo;宁亚羞愧地说:&ldo;颓废,没有斗志?&rdo;霍普道:&ldo;更坚韧了。&rdo;宁亚又怔住。霍普道:&ldo;已经吃了这么多的苦,便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为什么要前功尽弃?&rdo;宁亚浑身一震。霍普不再理他,转头和蒂莫西讲述自己对魔法阵的想法。今天的困意来得比以往都早。人一躺下,宁亚便觉得眼皮重得抬不起来,脑袋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漫天黄沙铺天盖地地袭来。宁亚一睁眼,就看到红发男子暴戾的双眸,随即是一道划过脸颊的疤痕……他竟然看清楚了他的容貌!&ldo;我给了你机会。&rdo;红发男子阴森森地说,&ldo;你又让我失望了。这些日子你用的手段真不错,可惜只能到此为止了。&rdo;宁亚茫然道:&ldo;你在说什么?&rdo;红发男子道:&ldo;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用你交换朗赞!&rdo;这句话分开来,每个字宁亚都听得懂,可是合起来就深奥得无能为力了。他的沉默被红发男子解读为迟疑,顿时怒火高炽:&ldo;你还在坚持无力的挣扎,有什么作用呢?不会改变结局,只会让更多的人受到伤害。&rdo;宁亚呆呆地重复:&ldo;我让更多的人受到伤害?&rdo;&ldo;朗赞的灾难因你而起。&rdo;……&ldo;朗赞的灾难因我而起……不!&rdo;宁亚突然从床上弹了起来。魔法阵内的各系元素不安地躁动起来,霍普急忙撤回精神力,关闭魔法阵,以防误伤到他。魔法阵暗淡的刹那,宁亚冲到窗户边,撞了出去。这是三楼!霍普立刻追在后面飞了下去想要接住他,已经迟了一步,宁亚像头迅捷的豹子,落在地上后猛然一跳,几个起伏就消失在了夜色中。解释、商量的话都来不及说,霍普匆匆丢下一句&ldo;我去追&rdo;,也跟着失去了踪影。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现场其他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宁亚跑走前的一句话他们都听到了,&ldo;朗赞的灾难因我而起&rdo;似乎意有所指。在场大多是临时请来的魔法师,联想朗赞邀请他们之后躲躲闪闪遮遮掩掩的态度,一个个的疑问在他们心中产生。与他们相比,蒂莫西才是真正关心宁亚和霍普的人。他定了定神,一脸严肃地警告其他人不要将今天的事情说出去,自己则大步走向国王的寝宫禀告这件事。国王的态度与他想象的差不多,一样是隐瞒这件事,当然,内心的疑惑是免不了的,穿着睡衣与蒂莫西探讨了半天。宁亚身上的神级诅咒来得蹊跷,而东瑰漠沙漠的移动也一样蹊跷。加上两者发生的时间极为相近,似乎从侧面印证了宁亚说的那句话并非胡说八道。杀戮之神(三)原来痛苦真的没有极限。之前的很多次,宁亚都以为是了,可是到了这次,才发现以前的太轻微。看不见火焰,却浑身浴火。肌肤在燃烧,血液在沸腾,骨头如烤焦的木头,好似发出了嘎吱嘎吱的脆裂声……痛苦在极短暂的时间内达到极致,然后就停住了。如果人有灵魂,他应当是出窍了。虚浮在半空中,看着自己的身体疯狂地奔跑,跑过黑夜,跑过白天,如疯牛一般横冲直撞。灰发日益干枯,面容日益憔悴,他并不难过,反而有隐隐的期待。那一日,就快到了吧。不该贪恋短暂安稳的,如果及早解脱,现在的自己已经到达了亡灵界,摆脱了肉体的痛苦‐‐那才是对自己的仁慈。前方平原突然升起一座山坡。宁亚蹬腿跃起,眼见要跨过去,山坡又上升数米,绊住了他的右脚,让他整个人在空中翻了个跟头,从山坡另一面一路滚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