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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第1页）

年轻人洗过手，站起来，望望来路，深吸一口气，然后拎起皮箱，沿着浅草隔开的青石板街道，走进了小镇深处。他高挑的身材和笔挺的军装，在满街的长衫短打中间显得格外醒目。人们在低声嘀咕、猜测这年轻人是谁？从哪里来的？年轻人也四下张望，似乎在寻找什么。终于，他看见了街角的臭豆腐摊，疾步走过去，对着满头白发的摊主喊了一声：&ldo;周大爷。&rdo;

摊主抬头看看年轻人，眉微微皱着，年轻人赶紧笑着说：&ldo;五块臭豆腐。&rdo;

&ldo;少爷，少爷！您可回来了！&rdo;摊主的眼睛一下子亮了，一边用油纸把臭豆腐包好了给年轻人，一边对旁边的人说，&ldo;这就是照存少爷，郦家的少爷呀！&rdo;

郦照存从钱夹里取出几张钞票，塞到摊主手里，说：&ldo;周大爷，这是给您的。&rdo;

&ldo;哎呀，担当不起啊，卖一年臭豆腐也卖不了这么多钱啊。&rdo;周大爷看看手里的五块臭豆腐，不敢接钱。

&ldo;拿着吧，这是我领的军饷。&rdo;郦照存把钱放在摊子上，接过了周大爷手里的臭豆腐。

&ldo;都领饷了，是大人了，要是老爷能看到这一天，不知道多开心啊。&rdo;郦照存走远了，周大爷还激动地看着他的背影自言自语，&ldo;我就说，少爷一定能出息，能出息啊，老天真是有眼。&rdo;

手里拿着臭豆腐，闻着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味道，郦照存一下子想起了出去上学前的日子，他加快脚步往郦府方向奔去。

&ldo;听说要上点儿油，骑的时候才不响？&rdo;

&ldo;太太放心吧，这个我知道，少爷的车从来都是我擦的。&rdo;

还在大门外，郦照存就听到院子里传出的对话声，听出那是妈妈正招呼丫鬟在擦洗自己在家时常常骑的那辆旧自行车，他心里暖暖的，眼眶一热，轻轻叫了声&ldo;妈妈&rdo;。

&ldo;太太，太太，少爷回来啦！少爷回来啦！&rdo;仆人王伯正在收拾院子里的杂物，一眼看到郦照存正走进大门，直起身子大叫。

郦照存快步跑到郦太太身边，放下箱子，脱下军帽，把母亲拥在了怀里。

郦太太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转身招呼丫鬟：&ldo;快，快去给少爷收拾房间，再打盆热水过去！&rdo;

郦照存回房间放下行李，洗漱之后，来到堂屋，给郦太太请过安，把手中黄埔军校的毕业证书放到郦老爷的牌位前，跪下恭恭敬敬磕了几个头后，朗声说：&ldo;父亲，照存一定谨遵教导，在家孝敬母亲，出外为国效力，延绵郦家香火，光耀郦家门庭！&rdo;

郦太太把儿子扶起来，摩挲着儿子酷似丈夫的瘦削脸颊，激动地说：&ldo;老爷，您看一看吧，照存他军校毕业了，成才了，我总算是放心啦！等过了十五娶了亲，我答应您的事儿就完成啦！&rdo;

郦照存扶着郦太太坐下，在母亲面前跪下来，边磕头边说：&ldo;妈，十八年来，您独自经营店铺，操持家务，不辞劳苦，今后照存一定让您有个安泰的晚年！&rdo;

三天后，郦照存和母亲正在后院喝茶，他托运的行李到了。郦照存吩咐仆人们把行李搬到后院，打开箱子，先拿出了一个眼睛盒，取出里面的眼镜，然后把母亲的眼镜摘下来，换上了新的，轻声说：&ldo;妈，您看，这是最好的德国老花镜，镜架是赛璐璐的。&rdo;

郦太太双手扶着眼镜架，望着儿子开心地说：&ldo;哎呀，比我原来的轻好多呢，戴着怪舒服的。&rdo;

郦照存对母亲笑笑，转身对王伯说：&ldo;这里面是给大家的礼物，您帮我拿去给大家分吧，每个人都有！&rdo;

&ldo;少爷，难得您这么细心，还想着我们这些下人，我替大家谢谢您啦！&rdo;

王伯带着仆人抱着纸箱出去后，郦太太摘下眼镜问儿子：&ldo;给云静带了什么没有？&rdo;

&ldo;云静？&rdo;郦照存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ldo;她就是要你快要过门的新娘子‐‐姜家小姐啊。&rdo;郦太太提醒儿子。

郦照存不好意思地笑了，端起茶碗说：&ldo;妈，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所以什么也没带，一切听您安排吧。&rdo;

郦太太从怀里摸出一个用真丝手帕包着的小包，递给儿子。郦照存犹疑着从母亲手里接过来，打开后发现里面是一张照片，照片上一个女子穿着漂亮的洋装，手里还拿着一本书。照片很清楚，可以看出来，那是一本英文的《莎士比亚戏剧集》。

郦太太看到儿子呆呆地盯着照片出神，得意地说：&ldo;儿子，妈已经比较过了，方圆百里门当户对的人家中，云静的相貌是最出众的。&rdo;

&ldo;嗯，她还读莎士比亚，一定是受了新派教育的。&rdo;郦照存发现自己有些失态，抬起头不好意思地说。

&ldo;妈也不知道什么是沙子笔，她识字是不错，可女子无才便是德，墨水喝太多了管不住。这个云静在上海外国人的学校上学，不免有些欠稳重，我看呀，结了婚以后，你得把她的沙子笔、毛笔都收起来，让她赶快给我生个胖孙子！&rdo;

郦照存听妈妈这样说，忍不住笑了：&ldo;妈，莎士比亚是个作家，不是沙子笔，是收不起来的。&rdo;

&ldo;那我不管，我只知道，管住女人最好的办法就是生孩子。有了孩子，她喝的那些外国洋墨水就都还给先生了。女人稳重了，家就稳定了。&rdo;郦太太说这话的时候，满眼期待地盯着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