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躺到床上,疲惫地合了眼——不,他猛然惊醒,跑回卧室,静坐在沙发上,等候母亲的到来。时间不早了,太阳快要下山了,安苏妮随时会有可能回家,他不能睡、不能躺。
他要等,等着母亲来,等着和母亲面对面地沟通。
分秒的流逝,如沙粒堆积,从秒堆成分,从分堆成小时,枯燥无味,且让人昏昏欲睡。他怎么也不敢睡,又拿出学校的老办法,用冷水冲脸,尽力保持清醒。
从太阳落山,熬到午夜的零点。终于,他在新旧交替的分界点,等来了忐忑的开门声。
“妈…你回来了?”
“嗯。”
回应是没好气的吭声。安苏妮显然还在生气,不过,等她看到儿子脸上的淤伤后,消磨许久的暴怒再度兴起:“坎沙,你又打架?为什么不听——”
“妈,我听你的话,我听你的话,我不是打架,我是被打,我没有还手,我随便他们打,我真没有还手——妈,我求求你,你听我说,听我说清楚来由,好吗?”
行,在关键时刻,做母亲的总是大度且理智的。何况,听孩子吐诉心事,真能算可遇而不可求的良机——对缓和母子关系、重塑家庭环境的难题而言,孩子的主动沟通,简直是最佳的切入点。
但是,等坎沙讲到海芙的话题后,安苏妮的眼睛瞪直接成了白炽灯,显得整个人都年轻了不少,而她的嗓门,更是突破了女高音的极限,高亢到足以冲散世间的一切杂音:
“女孩子?酒店?认识一年?坎沙!你这个耳朵漏风的小混蛋,你早恋?!还是和妓——”
“不,妈,她不是,听我说,她…”
“不准狡辩!”安苏妮甩了儿子一个耳光,扇得他脑袋瓜嗡嗡作响,“那是什么地方?第一次见面就缠身上的女人,不是婊子又是什么?说,你是给那个小婊子灌了什么迷魂汤,敢来找我摊牌?是要带她进门?还是要公开关系?别告诉我,是不是要辍学打工,出去跟她住,当个铁乌龟,受苦受累地养活她,是不是?!”
不待坎沙解释,安苏妮已经揪着他的衣领,用出毕生所有的力气,将他甩在沙发上,跟父母教训学前班的孩子似的,对着他的屁股就打——不对,他们本来就是亲子关系。
总之,在抽了儿子的屁股蛋后,安苏妮似乎也察觉不妥,又揪着耳朵、帮他翻了个身,抡起巴掌,对着他的脸左右开弓,边打边骂。
能挡吗?能还手吗?不能。坎沙熟知母亲的脾气。他记得,父亲还没过世的日子,就曾跟他说过,要是赶上着苏妮正在气头上,千万别拗着她,她要骂就骂、要打就打,别顶嘴,也别还手,否则,容易从家人小打小闹滑落至无可挽回。
而父亲在醉酒后,没能控制情绪,和母亲激烈争执,乃至于气上心头、出门乱闯,最后丧生在火车轮胎下的惨剧,更是证明,父亲的忠告是金科玉律,违背不得。
果然,母亲的教训没有维持多久。坎沙的皮还没被揍疼,她的掌心就有些红肿了。疼痛多少帮她夺回些理智,让她捂着脸坐到沙发下,背对着儿子,失魂落魄地哭。
“妈,我没…嗯,谈恋爱,事情不是你想的那…”
“闭嘴!你够分,坎沙!你长大了,你野了,你在外面瞎胡闹了,滚,滚滚滚,我不养你了,我没义务、没心情养你了!你爱去哪去哪!别喊我妈,你的事,我管不着!”
“妈,我知道你是说气话,何况我不是…我像是能给女孩子看中的男娃娃吗?我又没继承你的好脸蛋,怎么能…”
“闭嘴闭嘴!那些女人心思坏着,你哪里清楚她们瞅上你哪块肉!割你腰,挖你的心,她们什么都干得出来!”
这会儿,坎沙倒是笑了,有些欣慰,有些悲愁。欣慰的,是母亲在说气话,终究还是舍不得他这个儿子;悲愁的,是母亲的逻辑不可理喻,非要等怒火消退,才能正常交流。
消气这种事,说迟也迟,说快也快。看母亲的哭声差不多停了,他清了清喉咙,用尽可能温和与客观的描述方式,细细讲解了和海芙相识的前因后果,包括今日受人殴打的缘由,也照讲不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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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他揍了达西欧家的大少爷,安苏妮一锤膝盖,扭头盯着他,举高的胳膊险险放平,差点儿又抽了他的耳光:
“坎沙!你还和人打架!这种事,你不躲着,你瞎掺和什么啊!嫌命长?嫌你妈我不够苦,非要我胆战心惊才好?你——行行行,你说,你说,妈不打你,妈不打你…你不是小孩子了,妈揍不得你,揍不得你…”
听母亲的语气,他觉得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便把后来的赌约也挑明了说。安苏妮听得是眉毛乱跳,强勉撑着沙发坐好,老半天才严厉地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