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如琢沉默了片刻,他突然摇了摇头:“不是,不能完全说是为了你。甚至可以说,只是为了我自己。”
容瑾以为他还要搬出那套自己想要出人头地的理论,来试图说服他。
顾如琢却话题一转:“阿瑾,你有没有害怕过什么?”
容瑾一愣:“什么?”
顾如琢自顾自问他:“你知道我这辈子最怕的时候,是什么时候吗?”
容瑾跟着顾如琢猜测:“是你在人牙子手中的时候吗?”
那时候,被至亲抛弃,前途无光,应该是他最无助,最绝望的时候。
容瑾极少跟顾如琢提起以前的事,他怕顾如琢心里有创伤,也怕伤到顾如琢的自尊。后来眼看顾如琢并不在意,他终于也不再刻意避讳这个。但在容瑾心里,那一段,应该是顾如琢人生中最黑暗的一段时间。
“不是。”顾如琢却摇头,“那时候,也愤怒,也绝望过,但我其实并不太怕,如果真的逃跑无门,最后也不过是一死而已。我最怕的时候,是我们在山村的那个晚上。”
那个晚上,你高烧不退,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我除了为你用酒擦身以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蜡烛燃烧,死亡一点点逼近你。
那个时候,是我最怕最绝望的时候。
那时候我就明白,我这辈子过不去的魔障和恐惧是什么,我怕你死。我那么喜欢你,爱你,恨不得每日连梳头穿鞋这种事都为你做,若是你不小心烫到手,崴到脚,就觉得不住心痛自责。我怎么能叫你死。我曾经那么接近过你的死亡,我知道我有多害怕,我绝不能眼睁睁看着这种事发生。
“不能说是为了你,阿瑾。如果我真的是为了你,我该尊重你,告诉你,然后由你来做选择。我之所以瞒着你做些事,只是为了我自己。”顾如琢苦笑,“我明知你该知道一切,也不会希望我这么做,却仍然选择了自己走这条路,不过是因为我自己怯懦又胆小罢了。其实我知道阿瑾并不怕,只是我怕罢了。”
容瑾对顾如琢这套逻辑简直叹为观止:“那你觉得,父亲和师父瞒着我,也只是为了他们自己吗?”
顾如琢摇头:“为人父母,难免想要将子女护在羽翼下。”
“你做的,和他们做的,有什么区别呢?为什么他们就是爱子心切,而你就是自私卑劣又怯懦呢?”容瑾走过去,强硬地扳正顾如琢的脸,让顾如琢直视他,“不是的。你这么做,也只是想要保护我而已。”
“你为什么不敢承认,你就是想保护我。”
顾如琢没说话,容瑾只好换一个方向:“那按照你这么说,我留下来,不也是为了我自己吗?难道你怕我死,我就不怕你死了吗?”
顾如琢捂住脸:“这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容瑾不解,“到底有哪里不一样啊?”
“因为我必须这么做,而阿瑾不用这么做。”顾如琢真的沉默了很久,才轻声道,“就算阿瑾什么也不做,我待阿瑾的心,也是一样的。”
容瑾神色变化了许久,变成了一个不可置信,又觉得荒唐可笑的表情:“我听明白了。你是觉得,因为你对我好,不断为我付出,我才愿意和你在一起,所以你喜欢我,就必须得接着为我付出,但是我什么也不必为你做,是这个意思吗?”
“难道我说的不对吗?”顾如琢在容瑾面前,很少有如此咄咄逼人的姿态,“阿瑾,我问你,如果没有那一次掉下悬崖,你会答应和我在一起吗?”
容瑾还没说话,顾如琢已经很肯定道:“你不会。”
“我其实有感觉的。我知道,那时候,你或许已经有一点被我打动,但其实你没想过,要真的答应我。你还有顾虑,这顾虑可能是因为你的身份存疑,可能是别的。你之所以那天晚上突然答应了我,就是因为这件事。”
顾如琢轻声道:“因为我那时候,在马车上护了你;因为我在悬崖上,想过为你舍了这条命。”
容瑾一时竟无言以对,因为顾如琢说的是对的。
“我,”顾如琢有些语无伦次,“我这人不太有骨气,其实不是很在乎你到底待我有几分情谊,只要你愿意和我在一起,我就觉得很满足,很高兴了。我知道阿瑾不喜欢我这样,觉得我缺了几分底气,显得怯懦卑微,可若是我不这样,我就觉得,心中总是惶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