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指责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弗恩殿下淡淡看着他,却没有明显的愤怒。
“难道不是吗?”平静地看着他,澈苏吐出心中徘徊已久的反问。
这个人给他所定的所有罪,换到任何一个平民或者贵族身上,都不是罪,甚至是有趣的逸闻甚至是荣耀。低头看看自己肩胛骨下那个被鞭伤和血迹覆盖的狰狞印记,他微微一笑,苍白的脸上有种和年纪和身份都不符的骄傲:“我唯一的罪,就是我身上的这个烙印而已。……”
静静站在那里,一向倨傲自信的皇太子殿下,似乎陷入了某种忽然的怔忪。
半晌之后,他看着澈苏,慢慢地道:“今天上午,兰斯皇弟去找了父皇,他递上了这几天调查来的资料,希望证明你从小就在霍尔庄园为奴,身世简单,背景单纯;接着他又递上了当年帝国联考时安迪少爷的试卷笔迹鉴证,证明那场考试的超高分数是你替考;还有,在宪兵队的逼问下,你家那位少爷也给出了证词,证明了几天前的那场比赛,是他强迫你所为。”
于是?澈苏有点不能理解的疑惑。
“所以,父皇上午找我去商量,问是否可以免去你的罪。但既然交由我负责帝国军务,他会尊重我的判断。”弗恩倨傲地扬起下巴,“我仔细看了那些证据,同意了。”
澈苏愣愣地看着他,同意了?他的意思是……自己不用死了?
“现在,我要问你一个问题,你也依然要给我一个选择。”弗恩殿下冰蓝色的眸子深深凝视着他,“接下来,你是想进入皇家军校接受特训,做我的搭档机修师;还是要继续呆在这里,在监狱里老死一生?”
……几乎是郁闷极了,澈苏瞪着眼前这强势坚持的太子殿下:他就没有第三个选择,去做兰斯殿下的搭档么?明明这么不屑又憎恶他,为什么非要他呢?
“选什么?”弗恩又紧逼追问一句。
“……当然是进军校了。”澈苏低声回答。再不出去,今天晚上老爹就要杀进来了吧?
再说,皇家军校里的特训,他又有机会摸到他亲手参与设计的新式机甲了!——只看过图纸,没见过实物,不知道上次提出修改方案的加速杆到底有没有改动?对了呢,这次比赛中不过带着头盔几个钟头,就已经汗流满面,将来双人机甲的头盔中,一定要加装自动调温系统!呆呆地看着地面,他回想着设计总图纸上那漂亮又神气的新式双人机甲,陷入了短暂的魂游天外。
皱眉看着地上那微微出神,眼睛一瞬间亮起来的少年,弗恩不知为什么,可以立刻断定那丝小小的快乐不是因为死里逃生,而是因为某种他暂时猜不出的缘由,而他,显然无法进入这个少年的世界。
不被重视的不快涌上心头,他冷冷哼了一声:“到底还是被关怕了?”
啊?澈苏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抬头看着弗恩的眼神,没来得及隐藏任何情绪。弗恩微微一楞,目不转睛地盯紧了眼前这少年那清澈快乐、毫不设防的眼。
虽然身上血污狼狈、伤痕俨然,可是他的眼睛,却如此闪亮着,焕发着惊人的光彩,以至于让冷漠而缺乏感情的弗恩殿下也有那么一点点晃到了眼。
一直冷峻又傲慢的皇太子殿下,严厉的嘴角终于出现了一丝浅到无法捕捉的放松。目光落在澈苏那遍体的伤痕上,他目光微凝,淡淡道:“伍德会先带你去皇家野战医院把伤治好,接着,就去皇家军校报到吧。”
转身而去,走到紧闭的囚室门前,他举臂轻叩。就在门即将打开前,他背对着澈苏,声音低沉:“不要让我等太久。记住——你这条命是我的。”
一个月后。
洁白的病房外,一丛丛五彩花朵的大丽卷叶堇迎风盛放,在古板的四方形花坛中绽放着浓烈的生命。没有普通医院刻意为病患营造的温馨,这座构造刻板、气氛严肃的皇家野战医院里,恐怕也只有这一种植物能带来一点鲜艳和肆意。
整洁明亮的外科病房外的走廊上,轻轻的脚步声响起来。一个挺拔修长的青年身后带着两名随从,敲响了一间单身病房的房门。
深藏青蓝的合体军服配着肩膀亮银色的帝国徽章,崭新的军靴也笔挺锃亮,有着皇族青年身上特有的挺拔和尊贵感。
病房内的单人大病床上,一个黑发少年正趴在床上捧着一本书聚精会神地看着,光裸的一双脚伸出雪白的被子外,衬在蓝纹白底的床单上,翘在外面微微轻晃。
听到敲门声,他的眼光从书上抬起,目光落在门口那推门而入的青年身上,微微一愣,一似乎有点不信的惊喜:“兰斯学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