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在两个人共同的默许下,他们在新婚第二天便分成了两床被。
姜余不习惯在晚上还开着中央空调睡觉,所以等自己的被窝彻底捂暖和了以后,他才将两只手从里面伸出来。
他微微偏过头,看着入睡时规规矩矩的祁辛。自两年前祁辛洗脱罪名,从流放星球回来后,他不仅养成了开窗帘睡觉的习惯,还会在晚上睡觉时用一种十分刻板的姿势入睡,就像一个被印刻好的模板一样。这种情况刚开始让姜余吓了一跳,紧接着又是良久一阵的心酸,他彻夜陪着祁辛,生怕他在晚上做噩梦的时候会惊醒,又或者一时间想歪了从此了解自己的生命。
一直到后来,在姜余强烈的坚持和要求下,祁辛去看了心理医生之后,这种情形才好转许多。
至少现在为止,祁辛的睡眠质量好转了很多,虽然入睡的姿势还是这样,但在他进入深层睡眠后,躯体学会了放松,偶尔也会侧翻身几下。
这都是姜余观察他得出来的结果。
最近姜余很少这么干了。
他好像做的事情越来越少了,虽然每天依旧在收拾屋子,照看小机器人,目送着祁辛上班,又等待着他下班回来,但好像就是有什么东西变了。姜余将视线收回,盯着天花板想了一下,好像是他不会再去买新的成对的东西了,也不会再去用心的揣摩愈发不善言辞的祁辛到底在想什么,更不会用心地炖一锅浓汤等着祁辛下班回来喝。
新婚度蜜月时买来的那套瓷器,他也很少拿出来用了,之前做饭的时候摔坏了一个瓷器,姜余那时愣了一下,他低头捡着破碎的瓷器,心想还好摔得不是那套蜜月时买来的,它多贵啊。这个想法让姜余微微怔住,它重要是因为它的价格么?不是,应该是它所象征的意义。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呢?
是从他们结婚起的第四月,还是冷战最严重的那一年?又或者是祁辛消失的那十三个月?
姜余到现在还记得,他是在重症监护室里见到祁辛的。
他的身上到处插着管子,意识还没有彻底恢复,脸色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嘴唇干裂,原本就没有什么肉的脸更是消瘦的可怕,似乎一只手就能轻而易举地握住他这颗脆弱的头颅。
对祁辛所有的怨怼,似乎在那一刻消散的干干净净。
他当时是有多么的害怕,姜余站在病床前,看着眼前虚弱到自己都快要认不出来的祁辛,感觉过往的一切都变得苍白起来。
姜余无力地望着他,鼻子忽然一酸。
老宫人也是这样,形销骨立的躺在他面前,渐渐地流失掉了最后一丝生机,然后彻底地扔下了他。
“怎么还不睡?”祁辛的声音蓦地在耳边响起。
姜余心里一颤,没有转头去看他,“这就睡了。”
“睡不着?”祁辛平躺着,并没有侧过身来看他,而是喝姜余一样眼睛直视着前方,仿佛可以在幽暗的环境中看出点东西来。
“不是。”姜余说道。
祁辛微微转动了脑袋,黑色的瞳仁看向了姜余的侧脸,“撒谎。”
“对了。”姜余也转过头来看向他,在月光下,祁辛的脸似乎看起来更冷漠了一些,“我还没有问过你,皇帝陛下去世了,你伤心么?”
祁辛沉默了一下,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
姜余又问道:“我也没问过你,你想当皇帝么?”
没等祁辛给予的再次沉默,姜余便继续开口,似乎是说给自己听的絮絮念道:“当皇帝很累的,虽然我的父亲已经很久没有上过早朝了,但我听说,我的祖爷爷和高祖爷爷每天都很辛苦,几乎日日都要到三更半夜才能入睡,需要批改的奏折摞起来比一个孩童还要高。在庆典时,他们不仅需要祭祀天地,接见使臣,还要穿戴着三斤重的衣冠,一丝不苟地端坐在大殿之上,听着史官们念经。二十八天养成一个习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何况还是做皇帝这种很累人的事情,我的父亲就是这么感觉到厌倦的。”
祁辛看了姜余一眼,似乎是对姜余能说出这番话来颇为奇怪,在他眼里,姜余也是一个不怎么爱说话的人。
至少最近两年,他变得越来越不爱说话了。
祁辛静静地听着姜余突如其来的絮叨声,眼前忽然浮现出刚结婚那时的场景。
姜余每晚都要抱着他,跟他讲述自己童年的时光,和他描述自己生活的屋子,看过的事物景象。
姜余是一个文静的,容易害羞,但又充满生气的人。这是祁辛对姜余一开始的评价,他没有见过像姜余这样文静的男生,可当他静下心来,偶然察觉到,认真地注视着书本,安安静静地姜余,似乎也没那么令人反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