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戚长风徐徐地叹了一口气,“我是真不喜欢这样——”他将一截细软的金丝捻起,“我不想把事情闹到陛下面前,搞得好像是我自己解决不了问题,还要找陛下一起讲道理。孟二小姐这局布得太粗糙了,估计是看我和孟医女进府后才临时起意。若要追查起来,几乎处处都能找到证据。”
“孟大人现在不想解决,是想把待会到清和殿上说去?”他口中是对孟鸿礼的敬称,神情中的轻蔑却一览无余。
孟鸿礼的脸色变了又变,最后当着一院的下人暴喝了一声,“逆女!”他心痛地指着他心爱的小女儿骂道,“你做下这等错事,难道还能怪苦主埋怨你?没听清戚将军的意思吗!你这逆女还不快动手,让戚将军看到你的诚意!”
刚才被戚长风掐住脖子的时候,孟明月也没失了骨气。可是好像直到此时此刻,她才真正迎来了一种毁灭性的打击。她不敢置信地看着她自己的父亲,似乎那是一个陌生的人,好像他跟她全无关系。
而孟鸿礼在她这样的眼神中,慢慢、慢慢地转过头去。
“哈哈!”孟明月突然带着泪笑出声来。她从地上站起身,一下子把戚长风手里的匕首夺了过去。
“没关系,”这个长到十几岁连根针都没捻过的小丫头面不改色地抄起冷锋,对着自己的手臂直刺下去,“没关系。反正我想要的已经达成了,这么多人都看到孟白凡衣衫不整的跟你关在一个房间里。”
这个恶鬼将军肯不肯娶孟白凡不重要,反正孟白凡是不能再勾引小殿下了。鲜血汩汩地从少女的指尖滴落,她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第54章隐忧不想他再被这种盛大的情绪消耗……
戚长风说话算话。孟明月刺了自己一刀,这件事就算暂且了结干净。他不准备再待下去了——他怀中还放着此行最重要的东西。而且他刚刚发觉了自己的心意。
那让他几乎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康宁。
他每往外走一步,都开始更加地思念他,他想要立刻把他心爱的人抱进怀里。
直到他把孟白凡送到未开业的白柳医馆门前,刚想转身离开,已经稍微恢复了一些的孟白凡却叫住了他:
“戚将军,你先进来把手上的伤处理一下吧。”孟白凡的眼神落在他被鲜血浸透的袖子上。
也不知道这位将军都在想些什么,方才的一路他都在出神。孟白凡还以为这人仍沉浸在被陷害的怒气里,可是仔细打量起来又不太像——戚长风好像非但没再板着脸,眉宇间还盈着几分期待和欣喜。
孟白凡甚至怀疑他根本没注意到这一路上的人投过来的害怕眼神。现在天色已擦黑,从西城向北的一路风声萧萧,戚长风这样高大的男子,面目在昏暗的光线下原本就看着有些冷峻,他半边袖子还被鲜血染红了,怎样看都会给人一种来者不善的感觉。孟白凡就好几次发觉过路的妇人一看到他们、特别是看到戚长风,就立刻搂紧了怀里的幼儿。
那让她在这样的混乱复杂的时刻都感觉到几分好笑。
可是她紧接着想到其他的事情,立刻就笑不出来了——她在这段时间慢慢和戚长风熟悉起来,对他的印象虽然还泛泛,也觉得这是一个认真可靠、值得敬佩的男子。她知道这位将军与小殿下自幼相伴,竹马相知。而等戚长风回来之后,两人都长大了,皆长成优秀风流的人物,彼此之间更是互生情愫。
原本她在当日的望舒殿中目睹了戚长风的情深,虽然觉得两个男子相爱艰难,到底是祝福居多。
可是今日戚长风的一番表现,又让孟白凡心下惴惴起来。
这个将军表面稳重可靠,又比小殿下年长许多,平日里相处都把小殿下照顾得很好。孟白凡不否认自己一颗心是偏的——反正站在小殿下的角度,她对戚长风大体上是满意的。今日街上闲逛时,康宁满口夸赞于戚长风,虽然搞得孟白凡颇有些无奈,但她心里也确实产生了一种类似于慈爱的纵容。
直到在孟府之中,戚长风掐着孟明月致使她双足离地。那一刻孟白凡产生了一种错觉,她甚至以为戚长风当时真的会把孟明月掐死,乃至戚长风在之后的咄咄威逼,他对孟鸿礼弱点的拿捏、他回击孟明月时的残酷。跟弱小哭泣的孟明月比起来,戚长风那时看起来才更像是一个邪恶之人。
——他暗藏在平和稳妥下的性子太激烈了。孟白凡开始觉得这个人有点危险。跟天真善良、柔和温软的小殿下比起来,戚长风好像是一座不稳定的火山,坚固的岩石和平静的死灰下翻涌着烧毁一切的可能。
但是谁能为他们的相爱作保呢?况且小殿下还那么小,本来就天真烂漫、性情未定,蒙昧懵懂。如果他们两个人之间有了什么变故,戚长风会不会对着小殿下也来一次这样的发疯?
实际上,这是孟白凡对康宁有一种根深蒂固的误解。或许所有人都对小皇子有这样的一种误解。康宁身上那种天赋般的甜蜜柔情太具有欺骗性了。他对什么都不深究、不计较,那样善良、可爱、宽容,引诱别人在他身上盛装一切情绪、虚构一切幻想。
可是真正的激烈是不爆发的。巨大的爱和恨的本能藏在小皇子雪白柔软的肌肤之下,已经在每一个瞬息都吞噬和消耗他了。
而现下,徽帝坐在清和殿的御案后,也从心里生出了一种和孟白凡相似的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