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更畏惧林无求手中利刃,不敢近前。
林无求一手持斧,一手牵马,两人昼夜兼程赶路,夜里憩于树底,合衣而眠,幸而口粮尚存,饥饿不至成为压在身上的另一层寒霜。
初时,杜甫算过林无求携带的干粮,只够勉强支撑十日左右,于是一日仅舍得吃一块饼,林无求劝他不住,干脆道,那她自己连一块也不吃了。
杜甫再三规劝,她拒不听,当日竟真一口食也未进,饿得胃里烧疼,夜间迷迷糊糊梦呓。
杜甫将她自睡梦中摇醒,取出胡饼递她口边,哄她吃下,林无求意识不清,张嘴咬了口,待醒神过来,立即啐一声吐在地上。
“说了我不吃!”不顾杜甫心疼诧呼,她恶声恶气道,而后却轻下嗓音乞求,“子美先生,我们一起吃罢,吃完我再去寻粮,我不想你体力不支,萎靡昏倒。。。。。。我害怕一个人。”
她无意倾露的心声,总于关键时动摇他的心志。
他终作妥协。
*
第四日戌时,行至某驿站,驿使逃没了踪影,余下空落落的客房供四面八方的难民歇脚。
两人意外遇见熟悉的身影。
彼时林无求目尖,一眼在人堆里认出对方:“——偃姨!偃姨!”
杜甫猝然向敞开的屋门内循望,对方闻声四顾,望他二人牵马摇手之姿,立即撑墙站起,惊动了身旁昏昏欲睡的幼子幼女。
脚步跌踉着奔来,妇人疲惫凄楚的面颊泪如雨下。
“。。。。。。清早醒来,驴便没了踪影,所幸行囊抱在怀里,尚未丢失。。。。。。”
稍作平复,偃娘为他们讲起数日来的经历。林无求在旁接嘴:“看罢,这时候就需要柄斧头,那些贼不见棺材不掉泪。”
“我不知如何是好,只得携他们一路北行,”充满爱怜的视线落向正狼吞虎咽胡麻饼的三个稚子,他们俱已整日未食,“因我想,到了鄜州,至少还有机会见到你。。。。。。”
言至此处,偃娘禁不住再度潸然。
不止幼子整日未食,偃娘自己亦两日不曾吃过东西。
林无求瞧着宗文与凤儿拼命啃咬干硬的胡饼、落得满襟饼渣,又观偃娘一面自己吃,一面不忘将饼掰碎喂给宗武,心底滋味难言。
转首去望杜甫,却见其满目视线皆胶于妻儿身上。
怔忡一瞬,默然扭开目光。
“幸而今日遇见一位好心人,赶着牛车,怜我们母子遭遇,将我们送来此地,原以为能有些吃食,孰料。。。。。。境况依旧。”
偃娘说着,轻拍了拍宗文后背:“省着些,莫吃光了,留些路上再吃。”
“吃光罢,再放下去也要坏的。”林无求道。
“是啊,让他们吃罢,”杜甫心中涌起深深爱怜,“你也再吃些,明日还要赶路,须得补足体力。”
向宗文道,“给阿娘拿一块。”
宗文依言而行,递了张烧饼予母亲:“阿娘,你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