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哥哥!”毕方一退开,那一份浩瀚的压力却也随之退去。墨止急惶地扑上去,扶住了穆羡鱼的身子,仰头望向他胸口的那一处伤口,脸色便骤然苍白。慌忙想拿衣袖去压住,却被穆羡鱼轻轻握住了手臂,浅笑着微微摇了摇头:“不要紧的,只是皮肉伤……”那头玄武的虚影慢吞吞地转过身望向他,细细打量了半晌,才终于微微颔首。龟足踏云而起,朝那一只毕方逃走的方向不紧不慢地追了过去。二者一追一逃,那玄武分明动作极缓,却只是一步便跨出近百丈去,毕方只能拼命奔逃,转眼便消失在了无边夜色之中。随着毕方的退去,四周的火焰也终于渐渐熄灭,穆羡鱼这才极轻地舒了口气,只觉浑身上下冷得刺骨,身形不由微晃,便无力地跌跪在了地上。“三弟!”太子急声唤了一句,挣扎起身同既明一起将他扶住,声音已带了隐隐颤抖:“不要睡——三弟,千万不要睡着,听见没有!”“我没想睡……”穆羡鱼冷得不住打着哆嗦,连声音都仿佛带了些轻颤,语气却依然是一贯的漫不经心:“二哥,你不要老是弄得一副好像我要死了的样子,我的命大着呢……”“人家墨止都说了别老提死字,就不长记性是不是!”太子眼中已尽是水色,哽咽着尽力笑斥了一句,示意众人一起将他扶回了屋里去。穆羡鱼连疼带冷原本就已觉晕眩不已,望着眼前围着的一群人,便觉愈发头痛,无奈地轻叹了口气:“二哥,你先让我们家墨止进来,他人小,挤不过你们……”他的面上几乎已不带半分血色,眼中光芒也已近乎黯淡。太子只觉心中几如刀绞,面上却仍尽力浅笑着,点了点头耐心地哄着他道:“好好,二哥这就叫他们出去,你千万别睡着,知道吗?”“我本来就没想睡——若是我嫂子哭成了这样,你还有心思睡觉么?”人群一散开,小家伙就扑在了榻前,用力地抱着他的胳膊不放,脸上已是一片泪水,抽噎着半句话都说不出来。穆羡鱼轻笑着摇了摇头,耐心地替自家的小花妖擦着眼泪,低声回了一句,又一本正经地冲着太子摇了摇头:“二哥,我要是你,现在肯定不站在屋里碍事……”“都已折腾到了这个地步,就不能少损你二哥两句?”太子无奈地应了一句,替他将被子盖好了,又半蹲了身子冲着一旁的小花妖耐心道:“墨止,听二哥说——你要盯着你们家小哥哥,在他缓过来之前,绝对不准他就这么睡过去。他现在的血脉还没有完全觉醒,却强用血脉激发禁术,一旦睡过去就会遭受反噬,身上就会有一部分被玄武给同化的。”穆羡鱼原本都已近乎昏沉,听见他这一句话,却是忽然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只觉着自己立时精神百倍,一点儿都没了倦意:“就不能是睡着了就醒不过来吗——为什么会有这么残忍的反噬……”作者有话要说:实力嫌弃祖宗长得丑(つДt)认亲了“再这么胡说八道,小心先祖回来打断你的腿。”没想到这个弟弟到了这当口关注的居然还是这一回事,太子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轻声训了一句,眼中便又带了些忧色:“三弟,你本来应该在祭祖的时候才能彻底觉醒血脉,如今强行用出禁术来,难免会受到反噬……今夜怕是要难熬些。二哥就在外间守着你,若是难受得厉害就喊我们,千万不可强忍着,知道吗?”“其实我现在除了冷,别的倒是都还好……”只这一会儿的功夫,穆羡鱼已连开口都带了寒气,打着哆嗦轻笑了一句,又止不住地咳了几声。他身上确实冷得厉害,只是无论如何都不愿给小家伙心中留下什么阴影,所以才兀自强忍着与众人说笑如常。刺骨的寒意仿佛顺着血脉缓缓蔓延,针扎似的疼痛叫他几乎喘不上气来,只觉得几乎要比数九寒天被扔进冰窟窿里还要难熬。太子是最熟悉这个弟弟的性子的,见着他眉眼间隐忍的痛楚颤栗,只觉心中愈发痛楚难抑,却还是将要说的话尽数咽了回去。只是小心地替他包扎好了伤口,遣散了众人各去做事,又带了剩下的人在外间歇下。既明依然觉得不放心,本想留下守着自家殿下,却还是被太子不由分说地支了出去带路,原本人满为患的屋子里头总算是渐渐清静了下来。小花妖左右望望无人,便过去将里间的门仔仔细细地合上,也爬上了床榻,钻进了小哥哥的怀里。穆羡鱼身上散逸开来的寒意已叫窗棂上都结了霜花,一见小家伙居然自己钻了进来,忙拉住了他的胳膊温声道:“墨止听话,太冷了,会把你冻伤的——”墨止用力摇了摇头,不由分说地抱紧了他的身子。却还是止不住地轻声抽噎着,断断续续地低声道:“要不是我被盯上,小哥哥就不用受伤了……”“好了好了,不哭了,一会儿眼泪都该冻上了……五行相生相克是自古至理。木生火,你对毕方的吸引力本来就是最大的,又怎么能算作是你的错呢?”穆羡鱼浅笑着哄了一句,轻轻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顿了片刻又轻笑道:“我忽然想到——踏雪一见面就要吃你,鹅也追着你不放,如今毕方居然也打你的主意,看来你大概是真的很好吃……”墨止的脸上忍不住泛起了淡淡的血色,本能地想要往他的怀里躲,却又怕碰到了那个好不容易裹好的伤口。连忙又往后挪了挪,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小哥哥心口裹着的纱布:“是不是很疼?”“还好,其实已经冻得没什么知觉了。”穆羡鱼含笑摇了摇头,忽然想起那时情急之下从小家伙手里抢来的竹叶剑,忙带了歉意地柔声道:“那时候实在没得用,秘法传承里面还非要说不能以铁器自伤,先生也是情急之下拿了你的剑……会不会对你有什么影响?”“那不是我的剑,是心竹哥哥临下山前送给我的。”小花妖心思单纯,轻而易举便被转移了注意力,摇了摇头小声应了一句,迟疑了片刻才又道:“其实我总是有一种感觉,心竹哥哥好像并没有把所有事都忘掉,他只是忘记了舅舅——可我觉得如果这样告诉舅舅,舅舅也许会很难过……”“舅舅一定会很难过,换了我也是一样的——所以我才说什么也不能让那只一条腿的大鸟把你给抢走。毕竟我最多就是长个龟壳,再惨也就是舌头变成蛇信子,你万一出了什么事,说不准就把小哥哥给忘了。”穆羡鱼含笑应了一句,有意打着趣逗墨止开心。见到小家伙的眉眼间重新带了细微的弧度,眼里便也带了些笑意,正要再说些什么,背后却忽然莫名一凉,支撑着坐起了身,就迎上了传说中那位自家老祖宗的注视。“前——前辈,晚辈只是随口一说,绝无诋毁您相貌之意……”也不知这一个玄武星君的虚影究竟听见了多少,又和本体有没有什么联系。穆羡鱼本能地觉事情只怕不妙,情急之下只得欲盖弥彰地解释了一句,正搜肠刮肚地想要再编出来些好听的话来,那虚影却已望着他缓声开口:“那只猫呢?”它说得虽然极为缓慢,咬字却很精准。穆羡鱼不由微怔,仔细想了一圈自己从小养到大的花鸟鱼虫,也没想出自己身边什么时候有过一只猫来:“前辈,您是不是找错人了,晚辈不知道什么猫——”“你身上有他的气息,不过已很淡了。”玄武望着他,沉吟了半晌才又自语一般低声道:“他会庇佑我的子孙,莫非已不生我的气了……你知道那只猫在哪里吗?”穆羡鱼心中已隐隐有了个猜测,却还是不大敢相信自家这位老祖宗会把另外一位四圣兽之一的白虎叫成猫,略一迟疑才轻声道:“还请前辈见谅,晚辈也只是知道那位白虎神君曾对晚辈施以援手,只是年深日久,恕晚辈已记不得他老人家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