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三雨也没想到,文弱的云南会有如此迅速的动作,他才抬起头,就见云南紧攥的拳头带着呼呼的风声,直奔面门而来。他的眉下意识颤了一下,耳边啪地一声闷响!是肉与肉撞击的声音。可是他却没有感觉到疼,定睛看去,原来是云西伸手挡住了云南的拳头。那一瞬,云西张开双手,纵身前护,在云南击中的前一秒,死死的拦住了他的拳头!一旁的小六已经看傻了,他瞪大了眼睛,嘴巴大张着,呆楞楞的站在原地。原来之前,他正和云南在前面正常前行,殷三雨一声呼喊却吓得他们瞬间站住了脚步,回过头时,他们看到殷三雨正紧抱着云西偷袭她的胸部。这嚣张的一幕已经超出了所有人的认知,当时的小六明显感觉云南身子一僵。他甚至能清楚的感觉到云南像是突然被从天而降的闪电骤然劈中,能清楚的听到他脑中瞬间一片炸裂轰鸣声!被云西抱住,因愤怒而狰狞了五官的云南,双眼爆红,他死死的盯着面前的殷三雨,已经濒临疯狂的边缘。“没人值得你出手!”云西瞪着脸色煞白的云南,低声吼叫。说着,她抱着他的身体,用力往后一顶,他竟然就像一件没有重量的木偶,失重的后撤,素白的长衫在空中飞颤着,破败的风筝一般轻飘飘跌倒在地。身子是轻飘的,是瘫软的,没有任何力道,他直起身子,扶着冰凉的地面,一种巨大的悲哀漫天漫地的向他袭来。他怎么忘记了,他不再是人,不再有任何能力,不再能保护任何人,哪怕是他正在被人凌辱的妹妹。从没有任何一个时候,像现在这样,令他憎恨自己的处境,憎恨重生。愤恨,愤怒,无力,绝望,所有的情绪像是深不见底的寒潭黑水瞬间将他包裹吞噬,他的唇开始微微颤抖。殷三雨看得下巴差点没掉下来,之前云南的速度还可以解释为因护妹心切而爆发的超常发挥,而现在他的柔弱却异常得一点解释的余地都没有。即便是身体再虚弱的男人,都不会有这样轻飘飘的身形脚步。顿了一会,殷三雨才站直了身子,双手抱臂,捏着自己的下巴,玩味的扫了一眼地上狼狈的云南,对云西抛了个媚眼,“呦!还知道护着你男人,不错不错!也是挺有眼力见的嘛。”他笑得越发嚣张,“你们也都别在衙门混了,就直接跟大爷回家,赶巧,我殷家正缺个洒扫暖床的,干得好,大爷我善心一发,帮你养一个病秧子哥哥也不在话下!”云西是真想把这个姓西门的小囚囊打得连爹妈都不认识,无奈技不如人,她正脑子飞快的想着如何尽快脱身,就听伏在地上的云南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低吼,宛如身处绝境的困兽,将全身的力量都倾灌于攥紧的拳头中,再次向殷三雨袭来。这一次,殷三雨没有丝毫躲避,直面一个男人全力的挑战,对于他绝对算是乐事一桩,当然如果对方能再强一点,他会更兴奋。他也攥起了拳头,只等对方袭来,便要全力锤击回去!他倒要看看是他这个行伍中人的力气大,还是这个书呆子更蛮一声哥哥云西想要再度拦下云南,伸出的手却只抓到了他的衣角。异世的素锦光滑得像水一样,如风般迅疾的略过她的指尖,随着他模糊的身影一闪而过。他决绝得异常!云西脑中忽然划过一个可怕的念头,他决绝得就像是在求死。“哥!”一个尖锐的女声骤然而起,因绝望而高亢的声音锋利如刀,闪着陵劲淬砺的锋刃瞬间刺穿所有人的耳膜!包括她自己,耳中都是一阵波动的震颤,紧接着就是钻心一样的疼,年轻的小六甚至疼得捂着耳朵弯下了腰。已经挥起了拳的殷三雨,迎着云南的袭来的拳,蓄积已久的正准备全力回击;失了神智的云南已经瞬间欺到了他的近前,击出的拳迸发出了非人的力量;痛苦蹲下的捕快小六,大脑已经一片空白;一直躲在衙门各房暗处围观的人们也捂起了耳朵,对这一瞬间的刺激毫无防备;所有的一切,都好似却被这喊声按住了暂停键。一切都停了下来。两个男人拳与拳的距离不过分毫,竟然就这样在一瞬间收住各自力道,骤然站定,只剩下了直面的对峙。云西无力的跌跪在了地上,大口喘着气。那一嗓动气太甚,她全身都在微微的发抖,眼角也飘了星点的泪痕。以往,只有在人前,她才称他哥哥,人后都叫他云南,她从没觉得那声哥哥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就跟称呼一个陌生人一样,没有任何感情,没有任何羁绊。此刻,她却分明感受到了这一声“哥”的份量。出口似蝉翼般轻薄透明,落地却像雷霆样万钧沉重。一种牵连在那声音落地后蓦然生根,生长伸出一道又一道细细的透明触须,缓缓的缠住了两人的心脏,那力量虽然松散微弱,轻微得简直叫人难以察觉,但只要一端受力,另一个立刻会痛得倒吸凉气。前世是孤儿的云西,从没有过这种感觉。或许这种关系的名字,就是亲情。“哥···”云西走向前,声音嘶哑,她伸出手,将云南紧握成拳的手缓缓压下。“没有人,值得让你出手。”她再一次重复。云南忽然灰败了脸色,一双凤眼中喷火的愤怒闪烁着,渐渐颓然。殷三雨歪了歪头,显然是没太弄清眼前的情形,看到云西按下云南的手,嘴角忽的翘起,鼻中发出一声冷哼。他收回了右手拳头,示威似的捶着左手手心,扬起鼻孔,得意道:“果然还是妹儿更加识时务,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云西余光扫了他一眼,视线突然一凛,抬腿就向殷三雨下盘扫去!这一脚迅疾如风,瞄准精确,带着前世的狠戾果决,力度比之踢贾四裆下那一脚力度还要狠上三分!她要他终身不举!欺辱她可以,但绝不允许他欺辱云南!不料殷三雨竟然能及时后撤半步,同时向下半蹲,两只大手冷不丁地向前一捞,一下就攥住了她的脚踝!他微扬起头,看向她满眼促狭的坏笑道:“早就领教过妹子专攻下三路的手段,怎还会上当——”话刚说一半,他却陡然发出嗷地一声惨叫,松手就扔下了云西的腿,捂住双眼痛苦的蜷缩成了一团。云西举起右手,立起两根手指,不无得意的轻笑着说道:“谁说我只会踢人下三路?上三路才是我的专长!”“殷头!”捕快小六一个呼喊,情急奔前。刚才那一戳,若是寻常人,眼睛都要被戳瞎,尽管殷三雨的本能反应已经极为迅速,但毕竟距离太近,无论怎样,都不可能伤得太轻。这时,从各房个各角落忽然奔出一大群围观群众,见殷三雨吃痛受伤,七嘴八舌的一下就簇拥了上去。没有人理会云氏兄妹,也没有人敢去理会。透明得简直像是空气一般。在这个王法衙门里,前挂“明镜高悬”的牌匾,中竖着“公生明,偏生暗”的石碑,后建着标榜牧爱亲民的厅堂。两个只想踏实做事的县衙胥吏却被人堂而皇之的视为草芥刍狗。没有人在意他们所受的屈辱。除非他们够强,够有势力,够有金钱。云西呆呆的站着,望着那些小丑一样带着面具,穿着官服的各色角色轮番登场。任冬月的冷风吹过她白透如瓷的面庞,扬乱鬓角一缕漆黑的发丝,始终面无表情。趋利避害,人的天性。然而何为王法?何为公道?又何为良善?“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