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夫人笑道:“听说那天在外面爷们儿的席上,兄弟几个就闹起来了,幸亏人劝住。如今却是吵吵着要分家呢。儿媳也是刚刚听周家媳妇说的,她亲家的弟媳妇就是在伯爵府里当差的,想那老太太也是可怜,老伯爷才走了几年?如今她还在呢,那兄弟几个竟连母亲都不顾了,就要分家,这事儿还没闹到御前,若是让哪位御史再在御前告一状,怕是皇上也要不高兴的。”这话却是引起了众人的兴趣,不免感叹了几句,曲夫人便转头问余氏道:“怎么?亲家太太还没过来?”余氏连忙道:“想必就到了,我这会儿也盼着。”姜老太君却是想起了刚刚自己的心事,不由得摇摇头,暗自笑道:看我,真是越老越糊涂了,那小哥几个相好,便已经是阖府的福气,就算将来我闭了眼,他们要分家,也总不会闹出太多龌龊事让人笑话。至于女孩儿们,不管存了什么心思,将来也都是要嫁出去的,那时候,可不就是各过各的日子?我倒是在这里操什么心?因想到此处,便看向宁纤碧,暗暗点头道:如今看来,六丫头倒是个省事的,比她那几个姐姐都强。刚想到这里,便听见外面一个媳妇带着喜气的声音道:“回禀老太太三太太,亲家太太到了。”“哦?”姜老太君直起身来,面上也添了几分欣喜,对余氏道:“既是你姐姐过来了,快去迎一迎。”因余姨妈是没有品级的商户之妇,姜老太君却是老封君,曲夫人也是诰命,因此倒不好亲自出迎,只能吩咐余氏。余氏早已心花怒放,哪里还用得着姜老太君吩咐,因喜气洋洋站起身,抱起宣哥儿,让宁纤碧跟在身后,便出去了,兰姨娘也随了出去。稍顷,就看见余姨妈带着儿子和仆妇等人从回廊那边过来,须臾间进了院门,兰姨娘忙从余氏身上接过宣哥儿,然后和身边的丫头嬷嬷跟着余氏一起迎过去。姐妹见面,自是百感交集,好在彼此看着面上还好,显然并没有受太多风霜磨折,心下倒也欣慰的紧。饶是如此,姐妹两个也是把手互相打量,目中泪光闪烁,只因那么多人看着,倒不好抱头痛哭。却见余姨妈身后那个大概十岁左右的男孩儿上前给余氏见礼,口称:“姨妈”,余氏便忙弯下腰抓起小手细看,一边笑道:“这孩子随了姐夫,倒是好漂亮模样儿。”因又让宁纤碧和宣哥儿给余姨妈见礼。彼此厮见过,方进了屋里,余姨妈和蒋经又给姜老太君见礼,待听说这孩子的名儿就叫蒋经,姜老太君不由得笑道:“蒋经,这名字不错,长大后定是满腹经纶。”余姨妈连忙谢了姜老太君的夸奖,笑道:“承老太太吉言,从小到大,性子是最孤僻沉默的,没有半分伶俐,我只怕他越大越成了闷葫芦,连带着人都没精神呢,满腹经纶什么的,真是想也不敢想…”宁纤碧好奇地看着这位小表哥,她上一世并没怎么见过这位表哥,即使是过年来往,表哥也不过是去见父亲,只听宁世泊说过他是好相貌,人也稳重,虽不爱说话,瞅着肚子里是有丘壑的,只可惜于读书一道不太通,这边也使不上什么力气,不然的话,即便不能做一个能臣,做个富甲一方的富商巨贾是没有问题的。表哥当日若不是后来睿亲王府看中了自己,听母亲的意思,似是有意让自己和这位表哥结亲。宁纤碧想到这里,不由得脸就有些发红,暗道如今姨妈和表哥也不像上一世在外面独居了,而是住在这府里,莫非命运的改变就是从这一刻开始的?这一回我不嫁入睿亲王府,难道真的会嫁给这位表哥吗?喔,若真是这样的话,似乎也不错,表哥肯定是有做生意手腕的,不过是不愿意攀附权贵,又要奉养姨妈,所以在这权贵横行的京城里展不开拳脚,若是将来我们离了这里,凭我制药的本事,加上表哥做生意的本领,还怕不财源滚滚来?想到这里,不由就觉着有些心花怒放,然而却忽然想起了另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宁纤碧不由懊恼的直捶自己脑袋,心说宁纤碧啊宁纤碧,你是财迷心窍了吧?别忘了,你现在这具身体和这位表哥可是近亲,近亲啊,就算用再多的好药,也不敢保证生出来的后代就一定没问题。一念及此,不由把之前兴起的那些念头都给歇了,不但如此,日后还要想办法打消自己母亲和姨妈想要联姻的想法,她叹了口气,再看看那个低眉垂目,小大人一样的漂亮男孩儿,心中就觉着有一丝遗憾:唉!本来或许大概差不多……真是可以培养出感情来的吧。大人们说着话,姜老太君就留余姨妈住下来,余姨妈自然是喜之不尽的。她们原本不敢存着这样指望,因此宁世泊提到的时候,还推辞过,生怕是这位妹夫自作主张,再触怒了家里老人,然而此时听姜老太君也这么说,余氏又说院子已经预备好了,余姨妈哪有不欢喜的道理?当下连忙再三谢过。又听姜老太君说可以凑成一桌小牌了,余姨妈便笑道:“说起来,老太太刚才说想着江南那边的风景,这会儿又说打小牌,恰好我从南边带了一样东西过来,怕是要对了老太太的眼。”说完就命蒋经去拿出来。宣哥儿也要跟着去,宁纤碧没办法,只好带着他一起和蒋经出了门,只见院子里这会儿已经摆了十几个箱子,乃是余姨妈从江南采办的礼物,她知道这伯爵府的门第高,自己不过是一商妇,因生怕被看轻了,又连累妹妹,因此这些礼物倒是下足了本钱心思的。蒋经来到一个箱子前,命打开来,从里面捧出两只盒子,打开看了看,便对宁纤碧笑道:“就是这两样了……”不等说完,便见宣哥儿吸吸小鼻子,然后拍着手笑道:“吃的……是好吃的,甜甜……香香……”宁纤碧的脸都红了,暗自后悔不应该把姨妈和表哥会带好吃的点心这件事告诉这个小吃货,看到蒋经目瞪口呆的模样,她心里觉着好笑,连忙道:“表哥勿怪,宣哥儿……咳咳……他有些好吃。”蒋经温柔地笑起来,只看得宁纤碧也有些呆了眼,暗道了不得了不得,原本以为他将来只是英俊,如今看来,这位表哥带了几分江南水乡的柔美,将来定然是潘安宋玉那样温润如玉的美男子,我的天,到时候想什么办法能和他做邻居,就是看几眼美男也是好的啊。也不怨宁纤碧在这里发花痴,她两世为人,所看过的容貌最出色的男子,便是沈千山。只是对方那种英武俊逸的帅气和蒋经这种柔美安静完全不同,若是认真说起来,蒋经长大后,应该是翩翩如玉,类似于那种中性美的,这一点,现在教她们琴棋书画的那位谭澈也是具备的,不过或许是偏心的缘故,宁纤碧总觉着蒋经长大后,会更胜谭澈一筹。不说她在这里发花痴,只说蒋经听了宁彻宣和宁纤碧的话,温柔一笑,点头道:“是,晓得你们这里没有多少南方点心,这次进京,母亲带来了不少,等一下少不得也会拿到姨妈房里。”宁彻宣嘴角边流下一道晶晶亮的口水,他最喜欢吃的就是甜点心,宁纤碧捂住额头,彻底被这个小吃货打败了,好在蒋经已经转过身往屋里走去,于是她连忙将宣哥儿嘴角边的口水擦干净,然后拉着他的小手快步跟进屋去。余姨妈说的这样东西的确是入了姜老太君的眼,却原来是十副纸牌,一个盒子里五副,每一副纸牌上都绘着江南山水:或是古寺桃花,或是小桥流水,或是孤山断桥,或是雷峰夕照,看的姜老太君啧啧称奇。余姨妈笑道:“不是什么好东西,只想着老太太和太太们在京里,怕是没见过,所以就带了几副过来,稍后给每个房里分两副,好歹这上面也是带着点江南的意思。”姜老太君笑道:“给她们分什么?如今这府里也只有我老婆子闲来无事,喜欢凑几个人打会儿小牌,这些给她们全都没用。姨太太别笑我人老贪心,左右她们过来的时候儿也能看着,这若是大年下,往来亲戚们中也有几个老人的,且容我老婆子也显摆一回。”竟是把这两盒子纸牌全贪下了。如此一来,余姨妈也有些愣了,不过她到底是八面玲珑的人,连忙笑着应了,接着又说了一回闲话,便听余氏道:“老太太坐了这半天,想是乏了,不若好好儿歇一歇,我带着姐姐先回去收拾收拾。往后住在这府里,老太太什么时候想说话,叫一声就好的。”姜老太君笑道:“可是我老糊涂了,只顾着自己说得高兴,倒忘了她们母子两个一路舟马劳顿,既如此,你们快下去好好歇歇,中午再来我这里吃接风宴,日后闲了,再领去你嫂子们房里说话不迟。”余氏答应了,于是余姨妈和蒋经宁纤碧等也都退出来。回到屋里,余氏方笑道:“真真想不到,姐姐倒是会挑礼物,那纸牌真是入了老太太的眼。”余姨妈笑道:“我哪里想得到?本是想着你从小儿就向往江南,老是想出去见识见识,到底也没有机会,那纸牌原是给你预备的,我都没当回事儿,不过是想着随在礼物里每房送两把,如今才知道竟是置办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