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那时三房在这府中是一点地位都没有的,更别提像宁玉兰白采芝那样留在府中。好在虽然姨夫没了,却着实留下了不少家资,因此姨母在京城置了一处房产,就和儿子安顿在那里。她们的本意,也许是想让宁世泊帮助表哥谋一个前程,只可惜,父亲那时连自己都是靠着家里度日,哪里又能给表哥安排什么前程?所以这事儿也就撂下来了,表哥最后好像还是子承父业,经营了两间铺子。对那位姨母和姨表哥,宁纤碧还记得很清楚,虽然上一世统共也不过见了三两回面,然而姨母是个温柔和善的人,容貌不算特别出众,却也算是中上之姿,姨表哥倒是丰神如玉俊秀不凡,他还送过一个亲手编织的鸟笼子给自己,可见是个心灵手巧的。因此听说姨母和姨表哥要来,宁纤碧心中着实是兴奋的,余氏见女儿高兴,心中也喜悦,忍不住道:“真没想到,上天总算待我不算薄,让我这辈子还能和姐姐再见一面,算一算,外甥应该是比芍药大两三岁的年纪,哎呀,她们这一来,我可算是有了走动的人。是了,樱桃快去请老爷回来,这两天少不得要他走出书房,或者托托朋友,看看找栋宅子才好,最好就是在附近的……”说到这里,余氏便停住了,接着幽幽叹息一声,宁纤碧心里知道她是想起这伯爵府附近,都是权贵的宅子,姨母和姨表哥不过是一介平民,即便这附近有宅子出售,她们也是不可以买下的,实没有那个资格,这便是封建社会森严的等级制度了。因心中也叹了一声。稍顷宁世泊回来,听说是大姨姐要带着外甥进京,也十分高兴,因便和余氏筹划了一番,直到夕阳西下,夫妻两个方带着宁纤碧兰姨娘还有宣哥儿一起去给姜老太君请安。老太君的决定听说亲家姨太太要过来,姜老太君也十分高兴,她本不是喜欢热闹的性子,然而或许是年老之故,这些日子却越发盼着府里人口多些,也好有人陪她说说话,幸亏女儿回来了,每日里能聊解寂寞,如今听说亲家姨太太要来,那又多了个说话的人,余氏身上的担子也清闲,这便能凑上一桌小牌了。因想到这里,又听余氏说姐姐有意在京城置产久住,老太太便道:“何必那么麻烦?府里又不是没有地方,白芍院后边不是还有个院子吗?就让你姐姐在那里住下好了,你们姐妹也亲近。等到哥儿大了,便让他搬出二门,若他不嫌弃。就和你三叔住在一起,杏林苑里房舍也有几间,没得都浪费了。若是不愿意,二门外还有三四个院子,让他找一间住下就是。”这一下却是意外之喜了,宁纤碧也忍不住抬起头看着姜老太君:余氏出身商贾,姨妈当日也只是嫁给了一个商人之子,如今对方成了寡妇,身份地位实在有限。上一世里,对方虽然进了京,姜老太君却是连一句留住的客气话都没说,就是余氏和姐姐,也都没敢生这个妄想,无亲无故的,你一个商人家的孤儿寡母,凭什么入住伯爵府?当下余氏自是喜不自胜感激涕零,一旁的曲夫人和元氏却是皱了皱眉头,暗道老太太这是怎么了?真是看着要过六十了,怎么行事也这般糊涂起来?那一家子商人,就算是孤儿寡母,难道还需要咱们堂堂伯爵府来体恤?就算是穷困潦倒,帮衬几两银子也就是了。何况如今听说手里还有几个钱呢,何至于就需要我们照拂?只是心中想着,却见姜老太君丝毫没有改变主意或者后悔的意思,兴致勃勃问着余氏她这寡姐的情况,又问是什么时候上京的?估摸着哪天能到?该让府里下人去接一接的。余氏嫁进来这么多年,对姜老太君的感动从没有像这会儿这般强烈,若不是妯娌和侄子侄女儿们都在,她几乎都要给老太太跪下了。因满面欢喜的从老太君屋里回来,一进屋,也顾不上下人们和兰姨娘,抱着宁世泊就呜呜哭了起来。宁纤碧也是颇为无语,想到这一世的命运,她只能想出一句话:造化弄人,莫过于此。上一世里,从三老太爷回家起,她也和那些姐妹们一样,几乎是不靠边儿的,结果三房就始终是三房,她也藏起了金手指,最后导致了自己的悲剧,只怕父母也不好受。这一世里,却是从她粘上宁德荣的那一刻起,所有人的命运就在悄悄发生着变化。她想起上一世老头儿出事后姜老太君留他继续住在府中的坚决态度,心中不由得叹息,暗道错了,真是错的离谱,穿越女中像我这样笨的,恐怕也是另类了,竟是从一开始就把老太太给定错了位,自己更没有点进取之心,落得那样的结局又能怨怪得了谁?她在这里感叹着,那边宁世泊也和余氏兰姨娘则谈论着即将进京的大姨姐,末了宁世泊有些遗憾的摇头道:“可惜姐姐没有女儿,不然倒可以和芍药做伴儿。”说完却听余氏笑道:“芍药有这么多姐妹难道还不够?经哥儿过来了,倒是可以让他带一带宣哥儿,或者爷帮着看看,他要是个读书的材料,就也让他进族学攻读几年,说不定还能谋个前程出身。”宁世泊笑道:“这是自然的,不过也都要等人来了再说。”宁纤碧在旁边听着,心里却是清楚,自己那位表哥蒋经,虽然学问也不错,却是无志官场,只对商业感兴趣。只可惜,上一世里他没有人照拂,在京里也没有根基,所以只开了两个铺子,但不知这一世里,宁世泊是否能帮帮他,让他在商场上大展拳脚。不过又想到宁世泊也只是一个伯爵府里的庶子,就算科考得中,还不知得熬多少年才能熬成个不大不小的官员,看起来这前景实在是不太好。她在这里默默想着,那边夫妻两个又兴致勃勃说了几句,接着宁世泊问了宣哥儿几句书,听他奶声奶气背了一整篇三字经,还算满意,这方让丫鬟摆上饭来,几个人一齐用过了,不提。”这边余氏一家都在翘首企盼着余姨妈和蒋经的到来,不过这事儿也只有三房上心罢了,另外就是几个小女孩儿,对这即将到来的所谓姨表哥有一丝好奇,至于宁彻宇宁彻守等兄弟们,却是丝毫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宁彻宇的亲事已经定下来了,这些日子曲夫人便是张罗着为他准备聘礼,他自己却是逍遥自在,因这一日和弟弟们上街,恰好看到沈千山从琉璃厂出来,几人便连忙凑上前寒暄。沈千山看见是他们,面上也带了微微笑意,他如今虽只有八岁年纪,然而行事却已经像个小大人般的沉稳了,和哥儿几个随意在琉璃厂其他铺子逛了逛,他便像是忽然想起来似得,问宁彻安道:“说起来,那香露六姑娘喝了没有?可觉着好?”宁彻安是个直性子,闻言便笑道:“六妹妹有孝心,那香露舍不得喝,孝敬给了老太太,老太太喝了两回,倒是觉着好,这两天没少念叨。”沈千山愣了一下,脸上就有些不自在,想到那小丫头一贯对自己是横眉冷目的,他便晒笑一声,自嘲道:“是真不舍得喝?还是只不想要我的东西?当日宁老先生救治家祖母时,我因为担忧,说话莽撞了些,从那时起六姑娘就十分的不待见我,怕是真恼了我了。”宁彻宝和沈千山的年纪算是接近,闻言忙笑道:“三公子别多心,六妹妹那个人虽是面上有些冷淡,心地是好的,她也没有恼你的道理。真是因为孝心,那样金贵东西,她哪好自己喝?正好祖母上了年岁,到了暑天在屋子里就说心闷,因为这个,六妹妹才给的。”沈千山倒也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只是觉得宁纤碧与其他女孩儿不太一样,同自己说话,也不像其他人那样带着巴结,所以心里就看她很是对眼。找寻只越这样,就越不愿意让她对自己生出误解。此时听宁彻宝这样说,他脸上方露出点笑模样,点头道:“既如此,不值什么,我房里还有一些,我又不用,等哪一日得闲儿,我拿给你们,回去孝敬老太君两瓶,剩下的,就给……唔,就给姐妹们分了吧。”他本来想说剩下的就给六姑娘,但又觉着不妥,倒显得自己多看重她似得。因此临时改口,这里宁家几个兄弟连忙都谢过他,宁彻守便打趣道:“三公子的好东西,难道就只给女孩儿?好歹也给兄弟们几个意思意思啊。”沈千山淡淡笑道:“那东西给女孩子用倒还好,咱们都是爷们儿,要这玩意做什么?母亲给了我几瓶,我不过是开了一瓶尝尝罢了,好喝倒是真好喝,不过除此之外,倒也没别的用处。”宁彻守笑道:“我不过是开个玩笑这么一说。我看六妹妹对这香露倒还寻常,不过对那个玻璃瓶子似是十分感兴趣,还特意来问我如今市面上有没有卖这种玻璃的。”他不过是随口岔开了香露的话题,却不料沈千山竟趁了心,喃喃道:“玻璃的?是了,那些东西晶晶亮的,想来女孩子们是喜欢的。”因为声音小,宁彻守没听清楚,问了一句,被沈千山拿话岔过去,也就没再提起。琉璃厂众人都是常逛的,逛了一会儿,也没发现什么新奇货色,大家就觉着没甚意思,因在路口道别,沈千山待宁家兄弟都走得看不见影子了,这才回身上马,往四夷馆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