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听了皇后的话,便知道她明白自己的打算了,其实这打算也不过是刚刚听了宫女说的话之后才生出来的,因呵呵笑道:“我倒觉着六姑娘这很好,女孩儿不管再怎么倾心什么少年英雄,面上总不该流露出来。妹妹说是不是?”这却是和大长公主说话了。大长公主在下笑道:“太后说的是呢,六姑娘素日里也来过几次,我看着她也好,虽说不如她那几个姐妹艳丽,唯独那份冷冷清清的气度,才更显着高洁,现在的女孩儿们,不像咱们那会儿了,难得有这么一个清水里挑出来的芙蓉,又是个宠辱不惊的性子,嗯,我也很喜欢她呢。”太后听大长公主盛赞宁纤碧,心里也是高兴,呵呵笑道:“是了,妹妹和我一样,都得过那孩子的帮助,我更不用提,没那孩子,现在坟头上的草怕是都长出来了。不过这事儿还需从长计议,左右两个孩子也不大,千山又要上战场了,倒是再等两年,看看再说,妹妹觉得如何?”大长公主笑道:“太后的话就是我想说的,不急呢。”于是两个老人就在谈笑间将宁纤碧拼命想要逃离的命运又给拉回到了历史原本的轨道上,而这一切,宁纤碧毫不知情。——一个除夕过后,连着陪母亲吃了几日的酒,转了许多勋贵家,宁纤碧实在是不耐烦了,因眼看着到了初五,已经不剩几家亲戚勋贵,她便对余氏道:“娘,实在累了,这些日子骨头都疼,且容我在家里歇一天吧。”余氏正在更衣,等一下要和元氏一起往锦乡侯府里赴宴,听见女儿这话,便无奈叹气道:“罢了罢了,由着你吧,真没看见你这样的女孩儿,别人都是头削尖了也要在这个时候儿多走几家,哪怕腿都累细了呢,这可是关系到你们将来的大事。偏偏救你这样的不上心。唉!”虽然是抱怨了两句,不过想到宁纤碧过了年才十四,就算是十五岁议亲也使得,因此也就没有苛责,打扮完毕后便在丫头们簇拥下走了出去。这里宁纤碧终于得了这浮生一日闲,不由得一握拳,欢呼一声就扑向自己房间。那几本西洋医书拿回来后,她只是粗略翻了几页,然而心中已经无比激动了,在这几本主要是讲西洋制药的医书里,可以看出,一些抗菌消炎的药物已经初具雏形,甚至这其中的一味药,效果应该和民国时期的盘尼西林那种西药差不多,在这个架空时代里,这已经是非常非常了不得了。躺在临窗榻上,翻着自己心爱的医书,同时回忆着遥远的那些现代记忆,拜一次又一次的考试和论文所赐,虽然她穿过来这么多年,但是那些理论知识却还没有全都丢掉,所以这些医书尽管对于中医来说是非常艰深难懂,完全就是另外一个世界,但对她却是一点都不吃力。仔细的翻了才知道,原来前面只是译文,后来添的纸张,真正的原件是英文,看到那些熟悉的字母时,宁纤碧忍不住揉了揉眼睛,一时间,她真的以为自己看错了,这是架空时代啊,怎么会有英文?难道也有日不落帝国?不过旋即她就释然,朝代虽然架空,但是文化大抵还是相同的吧,就像自己穿过来之后,除了时代是架空的,语言,文化,服装,家具之类的也都是和原本历史相通的,不然她哪能穿越又重生的折腾了两遍,依然如鱼得水呢?如果将原本的历史比作一个大湖,那么现在她只是在一个不小心之下蹦到了相邻的另一个湖里而已。想通这一点,宁纤碧也就释然,甚至还很有兴趣的翻起了后面原文书,只不过翻原文书的时候她就有些小心,让下人们看见她看这个东西没关系,但如果她还看的津津有味儿,甚至失态之下再念出几句英文什么的,那就真是糟糕了。“姑娘,怎么在榻上躺着呢?那里临着窗子,冷的慌。”海棠走进来,手里捧着个手炉,来到塌边,将手炉放到桌子上。宁纤碧笑道:“冷什么冷?这屋里有地龙,不远处还有个火盆,我先前在床上坐着觉得热了,这才挪过来,倒是冷热相宜了。”说完只听海棠笑道:“这是咱们这样的人家,每到冬天,只是炭就要备上几万斤,寻常人家哪里有这个条件呢?”宁纤碧合上手中的书,认真打量了海棠几眼,微笑道:“哦?这是怎么说的?我们海棠怎么忽然间就关心起民生来了?还是说,看着觉得姑娘我太奢靡?”海棠连忙摆手笑道:“姑娘可别折煞奴婢,别屋里的姑娘比您还铺张呢,奴婢哪里敢说什么?不过是偶尔感慨了一句罢了。前天后廊上岳家的五老太爷死了,听说是冻死的,唉!”“怎么回事?哪里出来个五老太爷?”宁纤碧知道海棠这么叫,大概这位五老太爷就是远亲了。果然,就听海棠笑道:“是前年投靠府里来的,不知道哪辈子出来的远亲,不过人言也不可尽信,说是冻死的,奴婢想着他儿子媳妇应该没那么大胆子,只能说他们家大概原本就冷,老太爷身子到底不如年轻人……”海棠不等说完,山茶就走进来笑道:“海棠姐姐怎么把这事儿说到姑娘面前了?嗨,不过是些小人暗中污蔑罢了,我看就是因为人家叶嫂子长得漂亮,又十分坚贞,那些赖汉弄不上手,就嚼舌头污蔑。”宁纤碧笑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听你们两个各执一词。”说完山茶笑道:“姑娘不用听这话,免得污了耳朵,海棠姐姐也不了解内中详情,就信了几个婆子传的话,叫我说,那起子传话的人真该好好打几板子,难道不知舌头杀人不用刀的吗?如此说一个妇人,还让她怎么活下去?”海棠站起身笑道:“看来山茶倒是对这件事情内中详情了解的清楚。好了好了,刚刚还说我,如今你倒是义愤填膺上了,你过来是做什么的?”山茶一拍头,笑道:“看我,就顾着生气,倒把正事儿忘了,说完将手中一个小巧食盒放到桌上,从里面取出了丝碟子点心道:”这是刚刚表少爷送来的,姑娘尝尝,虽是凉了,但表少爷说凉了也好吃的。”劝弟宁纤碧看着几样糕点,果然是色泽诱人甜香浓郁,因拈起一块儿吃了,点头夸赞道:“松软可口,入口即化,果然是好滋味儿,表少爷说没说这叫什么?”山茶探头看了眼,笑道:“这想来是表少爷说的松糕,哎呀,好不好吃都在其次,只听这名字,就勾引的人忍不住流口水了。一句话说的海棠和宁纤碧都笑起来,却见宁纤碧吃了两块,便问山茶道:“宣哥儿最爱吃点心,这回也得了不少吧?”山茶笑道:“得了多少奴婢不知道,想来表少爷定然会送,只是五爷这会儿吃没吃上却不一定。奴婢刚刚在兰姨娘院里时,听姨娘说哥儿如今每天天不亮就去书房用功呢。”宁纤碧想起宁彻宣自从肖姨娘大闹之后,性格便一下子变了。当时她只是很欣慰,暗道这个弟弟终于懂得人情冷暖世故,虽然这十分残忍,但世道如此,注定不能让他平平安安吃着美食就活到终老的。因此她只说过阵子再开解对方,然而今日听了山茶这话,却好像是宁彻宣越来越有些魔怔了,哪有这样头削尖了用功的?于是想了想,就起身披了一件大红羽缎斗篷,对海棠道:“我去书房走一趟,让玉儿跟着就行,你们在屋里歇着吧,过了一个年,大家都忙的不堪。海棠答应了,给她手炉里添了两块香,于是宁纤碧和玉儿转身出了门,她这里和山茶又感叹了一会儿那后廊上叶氏的命运,方各自拿起没做完的女红。一边绣花一边谈天说地。宁纤碧来到书房。果然就见宁彻宣正伏在案上奋笔疾书。这本是宁世泊的书房。自从他做了官,不用白天黑夜都在这里,所以就给儿子在主屋中又放了套桌椅,让他平日里看书做学问,就往这边来。“怎么这么冷?”宁纤碧走进书房,外面天寒地冻,然而她走进来,竟没有热气扑面。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对宁彻宣身后的丫头红莲道:“爷若是手都冻颤了,还怎么写字儿?你们怎么不多加几个火盆?”宁彻宣听见姐姐的声音,便放下笔,走过来笑道:“姐姐别怨她们,是我不让加的。圣人有云: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又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我如今生在富贵门中,已经是十分安逸了。也没有什么劳筋骨饿体肤的机会,便在生活上节俭些,似这寒冷,爹爹也曾说过是最锻炼人的。”宁纤碧看着他的模样,只觉着心疼,摇头叹气道:“这才多长时间,你那圆脸蛋儿都没了,还说没饿体肤,没饿着能瘦的这样快?姨娘也是的,难道就没看出你日渐清瘦了?我这个做姐姐的也不称职,每日里只顾着做药,竟是连自己的弟弟都没照顾好。你从前只以吃遍天下美食为志向,怎么?如今却是把这个志向抛掉了吗?”宁彻宣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然后抬起头正色道:“姐姐,弟弟长大了,总要懂事儿的。”他说到这里,目光看向门外,在这里看不到肖姨娘的厢房,但他看的却是白芍院中肖姨娘房间的方向,拳头也紧紧握起来,沉声道:“姐姐,我日后再也不要姨娘为我低声下气去恳求人家;再也不要母亲为我哭泣流泪惊慌失措;再也不要姐姐小小年纪,就要挡在我身前为我遮挡风雨,姐姐,弟弟长大了,日后换我来保护你们,我一定要奋学习,一定要让你们以我为骄傲,一定不会再让人看轻我,在心里想着除我而后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