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千古文人们最痛恨卫霍的一点,也是他们最同情李广的地方,到死都没有封侯啊,就因为时运不济,和自己是多么的相像?而偏偏,宁世泊和宁彻宣都是文人,他们考虑问题也自然是站在文人的立场上,不可能去站在武将的立场考虑,因此被宁彻宝这样一说,宁彻宣就有些说不出话来了。如果是别的问题,宁纤碧就算再怎么忍不住,也一定会掐着手心告诉自己忍耐。然而偏偏,今天讨论到了李广和卫青的问题。 为本命而战卫帅啊,她的历史本命啊,怎么说她都没关系,但是自己的本命已经受了太多不白之冤,尤其是在文人的笔下,都被糟蹋成什么样子了?现在面对满屋子人,还要让他被当做一个只靠裙带关系和运气才登上高位的外戚?这是可忍孰不可忍啊。宁纤碧此时的心理,只有粉丝才能够理解,一旦涉及到本命,理智就往后靠边儿站。因此她再也顾不上收敛什么锋芒,慢慢抬起头来,淡淡道:“运气?李广当将军的时候,卫青可还没有上战场呢,在卫青成为将领之前,他就是汉朝有名的将领,那时候没人和他争,他的运气在哪里?若说是当时的政策不允许他在战场上大放异彩。那么之后呢?武帝没有不重用他,是他自己不争气,在重要的战斗中数次迷路,最后一次更是因为迷路,让卫青不得不在缺少支应的情况下独立迎战数倍于己的匈奴大军,即使如此,卫青仍然得胜,这也能叫运气?”沈千山微微点头,宁彻宝却不服道:“卫青乃骑奴出身,李广却是飞将军,这份赞誉卫青和霍去病可没有。说明匈奴看重李广远在卫青霍去病之上。”宁纤碧微微一笑,沈千山看出她眼中的讥讽之意,心下不由一动。果然,就听她淡然道:“哥哥也知道李广的飞将军是匈奴人的赞誉吗?你为什么不想一想匈奴人为什么赞他飞将军?是因为他被俘后逃得太快了,像飞一样,所以才叫他飞将军。这其实不过是奚落而已,匈奴人难道是傻子不成?会赞誉敌军将领,做这种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事?”宁彻宝张了张嘴,一时间却是无话可说。宁彻守在一旁道:“这话有失偏颇,也有可能是匈奴人觉着李将军的队伍来去如风。才赞他为飞将军。”说完就听宁纤碧摇头笑道:“真正来去如风,屡屡出乎匈奴意料的军队是卫青和霍去病的铁骑。李广的军队,除了在他带领下迷路之外,还有什么建树?哪里当得起来去如风四字?”宁纤月在旁边听的皱眉,忍不住道:“你们是不是跑题了?大家说的可是王昌龄诗里飞将军到底是说谁的事情,你们怎么扯到李广和卫青两人的功绩和队伍上面去了?”宁纤碧不等说话,沈千山便接过话道:“要知道王昌龄诗中的龙城飞将到底指谁,自然要把李广和卫青的功绩作对比。虽然历代以来,大家都认为这首诗里的龙城飞将是指李广,不过我倒是和六姑娘的看法一致。李广之能。实不足担当‘不教胡马度阴山’的重任,倒是卫青从出征伊始,生平未尝一败。这才是真正的不败名将,是胡马不敢度阴山的主要震慑。”他都这样说了,谁还不知趣的去和他争论?宁纤月与白采芝都不动声色的看了宁纤碧一眼,沈千山却已经回过头来,对白采芝和宁纤月道:“不过两位姑娘只是在学堂里听课而已。便能记得这样诗句,也着实是有才了。”这夸奖实在是违心之极,沈千山心里都有些看不起自己,只是又有什么办法?他喜欢的女人不喜欢他,难道自己还要上赶着去赞她?自己从前对她已经够讨好了,结果又如何?倒还不如把这些赞扬用在别人身上。也让她体会一下被人无视的滋味。宁纤月和白采芝没想到三公子会这样照顾自己两人的面子,不由得都是一愣,接着脸上便有一缕飞红。白采芝退回了座位,心里像是吃了蜜一样的甜。宁纤碧大大松了口气,暗道沈千山果然还是原先的骄傲性子,这可真是太好了。正庆幸着,便见对方站起身道:“老太君。晚辈还有些俗务在身,就此告辞了。”姜老太君连忙起身相送。一边笑道:“回去帮我给你祖母带个好,如今暑天将至,要她好好保重身体才是。对了,六丫头,你那里不是特意做了去暑的药吗?正好让三公子拿些回去给大长公主。”老太君的话一出口,宁纤碧和沈千山就是一愣,不过两人都很快反应过来,宁纤碧下意识里就要推脱,却不料话未出口,沈千山就已经先笑道:“多谢老太君记挂着,家里的祛暑药还有一些,不用麻烦六姑娘了。告辞。”他说完便转身大步离去,这里姜老太君等人都诧异的看向宁纤碧,不过也不及多想,将沈千山送到门口,看他昂扬出了院子。姜老太君便把余氏叫到身边,小声问她道:“三公子怎么了?可是六丫头又得罪了他?”这些年沈千山对宁纤碧有多么照顾,众人又不是瞎子,哪会不看在眼里?姜老太君原本还很清醒,当不得三公子三番五次的示好,那程度,再进一步就是赤裸裸示爱了,她又怎么可能没个盼想?睿亲王府是伯爵府的靠山,只是这靠山再好,若说有一天疏远了,也不是不可能的,谁知道什么时候不小心就会得罪了呢?一旦联了姻亲,那可就完全不同了。因此姜老太君才有此一问,刚刚是她头一回开口给这两个小儿女制造机会,却不想竟然一下子就被驳了回来。老太太既然把三公子对宁纤碧的照顾看在眼中,自然也知道自己这个孙女儿对人家有多么恶劣,所以想也不想的,便认定了是宁纤碧得罪了沈千山。余氏这会儿也是一头雾水呢,听了老太君的话,摇头小声道:“媳妇也不知道啊,奇怪,三公子一路风尘仆仆从边关回来,芍药是前两天才从佛寺回来,在此之前,他们两个根本就没有见面机会,芍药就算想得罪三公子,也得有机会啊。”姜老太君想想,这也有道理,心中不由得深以为异。不过想到沈千山刚刚对宁纤月和白采芝的态度,老人家心里也画魂儿了,暗道莫非三公子出去征战一年,就变心了?还是说他这次回来,看着六丫头在她姐妹们中实在不显。所以更愿意亲近五丫头和芝丫头?喔!若说起来,芝丫头的容貌才情是好,女红厨艺也样样精通,放眼京城,也难找到比她更好的。只是芝丫头终究是罪臣之女啊,且若论起蕙质兰心,不得不说,还是六丫头更胜一筹。老太太这里寻思着,宁纤月和白采芝已经兴奋的有些忘乎所以了,宁纤语宁纤萝等也在旁边凑趣。宁纤巧看着她们的模样,对宁纤碧恨恨道:“我着实看不惯她们这轻狂样,有什么?不过是多说了句话而已。瞧瞧把她们逞的,好像这就嫁进了亲王府一般,啧啧,当真是不知羞耻。”宁纤碧笑道:“她们如何,与咱们什么相干。四姐姐何必多想?”说完来到姜老太君面前笑道:“刚刚祖母提醒了我,的确是夏日快到了,还是该回去备一些常用药才是,左右这里也无事,且让姐妹们陪老祖宗乐呵乐呵,孙女儿先告辞了。”姜老太君点头。心里琢磨着要怎么安慰这个孙女儿,她知道宁纤碧虽然行止端庄稳重,性子也是高傲的。今儿被沈千山暗地里扫了面子,不知道心里怎么难过呢,却不知这一切都是她的好孙女儿导演出来的,这会儿人家心里一点儿都不难过,说是心花怒放也差不多。因眼看着宁纤碧都退到门口了。姜老太君忽然叫住她,含笑道:“前几日你三爷爷来和我说。百草阁的生意很是兴旺,尤其你亲自秘制的那六味地黄丸和乌鸡白凤丸,卖的可好。听说你如今又要研究新方子,我的意思,你一个女孩儿,镇日里忙着这些,倒是把别的落下了。我和你三爷爷说了,让他出钱,我也给你添一份,你看看是在府中也好,或是去外面也好,找一些看上去可靠的小丫头过来帮帮你,总不能因为那药做的秘密,就只由着你一个人忙活吧?闹到现在供不应求的。地方若是不够,你在这后院相看着,看看看中了哪里,就建几间房子,由得你做药去。”宁纤碧先前听了姜老太君的话,心里还不由嘶嘶嘶直冒冷气,心想怎么着?这是看见三公子如今对我不假辞色,所以也要落井下石了?老祖宗可不至于这么势利吧?及至听到后来,不由喜得一颗心都要炸开了,也顾不上众人此时都在屋里,便如同一只小鸟般的飞回去,摇着姜老太君的胳膊欢快道:“老祖宗是说真的?果真这样,便是疼我了,孙女儿如今也觉着人手不够呢。其实也不用多,有丽娘姐帮我,再买个小丫头,也就足够了,物以稀为贵,那药终究不用生产太多,不然倒卖不上价钱。”姜老太君含笑看着她,一双眼中深邃如海,让宁纤碧一下子醒悟自己刚刚太过兴奋之下,竟然把真话秃噜出来了,你一个女孩儿家,做药就是,还考虑什么物以稀为贵啊?再看姜老太君那了然的神情,她心中就又开始打鼓,暗道不会吧?难道如今我这事儿不但是父母知道了,连祖母也都知道了?老天,我这保密工作还真是失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