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皇帝不可能收回成命又如何?他便拼死为宁纤碧努力一把,也算是全了这场相思之义,从此后他对那个心心念念想着的丫头也就是仁至义尽了。她再有什么样的结果都和自己无关。然而为什么这话却始终不能出口?还不是因为他其实还是害怕,害怕自己恳求之下,皇帝心软。真的会收回成命?说到底,在情之一字上,他怎么可能做到真正的无私?不想求皇帝收回成命,却又改变不了宁纤碧的心意,沈千山陷入进退维谷的两难之境。即便燕来善解人意,在他身边用尽了浑身解数替他开解。也终究不能让他的烦恼略减去一分半分,于是烦闷之下,沈千山也带着长福长琴往白云寺而来,打算在这里静静心,顺便也躲避一下京城里那些朋友。沈千山和宁纤碧都没有想到,他们会在白云寺再次重逢,当在后山上独自漫步的两个人彼此看见对方时,那份惊讶和错愕也就可想而知。惊讶和错愕过后,便是铺天盖地的恨。宁纤碧冷冷瞪着对面那个无耻的男人,咬牙切齿的冷笑道:“沈公子当真是好心机手段,当日答应我的好,却不料你一转身回去,便搬出了皇上这一座大靠山。呵呵,在战场上经历过生死的将军就是不同了,连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机会也不给我,也对,这也怪不了三公子,谁让我自己愚蠢,明知道你是这天下最无情冷酷的男人,却还想着你总算是光明磊落一诺千金,竟就把底线都告诉了你,到底招致今日的无妄之灾。呵呵,三公子的手段,我当真是佩服得紧啊。”沈千山从错愕中回神的时候,愧疚心虚之余,还带着一点点欢喜,对宁纤碧,无论他怎么被对方泼冷水,然而心中却始终有一点小火苗,也正是这一点小火苗始终不灭,才让他一反常态的优柔寡断起来。然而此刻面对宁纤碧这刻骨铭心的仇恨眼神,他心中那微弱如游丝的火苗终于“扑哧”一下,被对方浇下来的这最后一盆冰水给全部浇灭了。从怀中掏出那只药泥小猪,沈千山眼中的深情和痛悔让此刻心中已被恨意淹没的宁纤碧都有些动容。“从我们初见那一刻起,这么多年,我自问对六姑娘,不敢说是掏心掏肺,也总可以说是不遗余力了。但凡听说你喜欢什么,凭它怎么难?我就是削尖了脑袋也要弄来讨你欢心。我喜欢你,可是素日言语中不敢有一丝调笑亵渎。原本盼着精诚所至,终能金石为开。如今才知道,这不过是痴人一梦罢了。”沈千山说到这里,终于抬眼看向宁纤碧,一字一字道:“沈某不曾负姑娘,奈何姑娘对沈某成见已深。沈某不是那不知羞耻的纨绔之辈。今日回去,我便去皇上面前恳请他收回成命。”虽然这一刻的沈千山让宁纤碧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无理取闹,然而听到他这样说,她还是忍不住升起了一丝希望,目光一亮,宁纤碧顾不上刚才自己还把这个男人讽刺的一无是处,连忙急促问道:“当真?你愿意去求皇上收回成命?”沈千山的拳头微微用力收紧,药泥小猪本就被日光晒得有些软,再被这一捏。登时就有些变形。他沉声对宁纤碧道:“沈某说到做到。但是你也应该知道,这是皇上登基以来的定局可是,这样骄傲的男人,能说出这样一番话,自己对他的伤害,恐怕也不亚于上一世里他对自己的伤害吧?那么,算是扯平了吗?呵呵,扯平了,各过各的生活,相敬如冰有名无实的过几年,再一拍两散。最重要的,是沈千山刚刚说过,这几年里,自己是自由的,他不会干涉自己。或许,能够有这样的结局也不错了。宁纤碧漫无目的的在山上走着,忽然脚下一软,似乎是踩到了什么。她连忙挪开脚,低头看去,就见一团棕黑色的东西躺在草丛中,仔细辨认了一下,才看出这原来是刚刚被沈千山扔掉的药泥小猪。当时这只小猪是怎么被对方抢过去的,宁纤碧已经不记得了,她更没想到沈千山会把这只小猪一直带在身边。定定看着那团已经看不出形状的药泥,好半晌,她才蹲下身子,轻轻将药泥小猪捡起来。“造化弄人,沈千山,为什么命运要如此捉弄我们呢?你不知道我对你的恨是从何而来,所以你也不知道上一世里我因为你吃了多少的苦,那些痛苦,比你今日还要痛还要苦你明白吗?你知道在我死前的那一瞬间,我有多么的不甘,多么的痛悔愤恨吗?”药泥从她手中跌落,宁纤碧无力坐在草丛中,放声痛哭起来,似乎是要将从上一世带过来的那些蔓延了多少年的痛苦一次性全部哭出来。——就如同沈千山之前猜测的那样,皇帝怎么可能收回成命给自己打脸,所以到最后,这一道赐婚的旨意还是被忠诚的履行,例如现在,薛夫人就正在充满怨气的和心腹的嬷嬷丫头们商量着聘礼的单子。出乎所有人预料,婚事连推迟延期的机会都没有。因为太后病了,经过太医院和宁德荣的会诊后,普遍认为太后这一次的病情虽然发病缓慢,却是后势汹汹,情况着实不容乐观。皇上侍母至孝,这种消息自然让他无法开怀,于是有那善于钻营的臣子便趁机提出可以排名进中国历史上最不靠谱事情前三的“冲喜”之法,最重要的是,病急乱投医的皇上竟然还答应了。可皇室里的皇子和公主们不是没到婚嫁之龄,就是到了婚嫁之龄却连个对象都没有的。一时间去哪里找合适冲喜的对象?这种时候,沈千山和宁纤碧的婚事被皇上想起,也就是顺理成章了。于是。明知道沈千山和宁纤碧好像是闹了别扭的皇帝也顾不上再给这对小儿女冷静的时间,大笔一挥,便定了成婚的日子,一个月后的八月初八,据说这是钦天监算出来的一年里最好的日子。诸事皆宜,尤宜嫁娶。——燕来端着一碗冰镇酸梅,盈盈走到屋里,看见珠玉正在绣花,便凑过去悄声问道:“爷在屋里?做什么呢?”珠玉点点头,小声道:“还能做什么?看兵书呗。唉!婚事眼看一天天近了。爷这个样子……”剩下的话她没有出口,然而燕来也能看得出,这个大丫头确实很关心沈千山。见他临近成婚却闷闷不乐,显然心里也不好受。珠玉对燕来的印象也不错,倾国倾城的清倌儿花魁,被爷赎了身,却甘心只做一个侍女。丝毫不想那些歪门邪道,行事又有分寸眼色。这对珠玉来说,简直是太难能可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