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纤碧哪知道长福有这么丰富的心理活动?她从怀中掏出两枚钥匙,走到炕沿边,一屁股坐上去,不过动作却是十分轻柔,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响声。“饭摆好了吗?”沈千山是练武的人,即使在睡梦中,也是耳听八方眼观六路的,他刚刚只觉着模模糊糊似乎听到了宁纤碧的声音,不过不很清楚,因此只觉着是在做梦。又感觉到有人走过来了,所以便呢喃着问出了一句。“摆好了,不过能不能吃到嘴里,就看爷的本事了。”宁纤碧在他耳边轻轻柔柔的说了一句,只把天不怕地不怕的沈千山惊得一个高儿蹦了起来,退到墙边双眼发直的看着宁纤碧,好半晌才回过神,强自镇定道:“真是的,你怎么过来了?也不说一声,我刚才影影绰绰听见你说话,还以为是做梦呢。”“我来找爷,不,世子爷有事儿。”宁纤碧哼了一声,面上笑容却越发灿烂。“别这么叫我,这心里本来就够不舒服的了。”沈千山叹了口气,挪到炕沿边下了地,一边摇头道:“真不知皇上怎么想的,我难道是贪恋爵位的人?”说到这里,他猛然转头看着宁纤碧,认真道:“你说,你觉得我不像那种视名利如粪土的人吗?皇上老爷子让我去打仗,竟然还要先许我爵位。”“爷要出征了吗?”宁纤碧假装惊讶的问了一句,沈千山这才想起自己出征的事情是瞒着她的,因咳了一声,坐在桌边模模糊糊道:“是啊,要出征了,其实这也是正常,如今我长大了,在军中也算有些地位,一旦有战争,上战场是应该的。”这话说的越来越小声,没办法,宁纤碧盯着他看呢,沈将军因为瞒了她许多事,自然就觉着有些心虚,说不得只好挤出一个笑容,指着对面的位置道:“那个,坐下来一起吃?”“不用,我气饱了。”宁纤碧来到沈千山的对面坐下,然后从手里拎出那两把钥匙:“什么意思?以防万一?交代后事?放一千个心吧,有我在,阎王爷要召见你怕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沈千山看到两把钥匙还不觉得什么,但是听了宁纤碧的话,却不由得就是头皮一阵发麻。她知道了,她竟然知道了。一瞬间,沈将军筷子都差点儿没拿住,只能呆呆看着宁纤碧,好半天,他才沉下脸,面无表情的道:“是谁告诉你的?”“这个不重要,我只是来通知你一声,那三个人你带不带去我不管,但是我要和你一起出征。”宁纤碧将钥匙往桌上一拍,响动不大,却是很有一种女中豪杰气势万千的感觉。“胡闹。”沈千山有些恼火的看着宁纤碧:“军国大事,什么时候轮得到你这女流之辈指手画脚了?”“我是女流之辈,白妹妹她们难道是男人?是太监?”宁纤碧才不会被这个男人给吓到,她毫不示弱的反驳,在此之前,她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一天,自己能够毫无芥蒂的和这个男人如此说话。“那……她们和你不一样。”沈千山没有话说,只好一拍桌子,以壮声势。默默旁观的长琴和长福痛苦的扭过了头去,心想主子只要一对上奶奶,就只有完败的份儿,这真是太悲催了,幸亏我们从来没有因为心里不喜欢而对奶奶不敬过,不然妥妥要成为炮灰啊。“她们当然和我不一样。”宁纤碧好整以暇:“她们是妾,是姨娘,怎么可能比得上我这个正室夫人有说服力呢?是不是啊爷?更何况,天下人都知道,爷和我是皇上钦赐成婚,爷还为我当街杀人,真可谓是冲冠一怒……”“你现在想起来了?”沈千山不等她说完,便狠狠瞪过去:“少来,成婚之前是谁哭昏过去的?是谁和我说,这一世宁愿和我老死不相往来的?现在我成全你,你自己在家好好儿呆着吧。”“别臭美了,才不是为你去边疆,我是为了前方将士,别忘了我是个大夫,还是个很会做药的大夫,而前方最需要我这样的人才。”“但那是战场,所以不可能让你去。”沈千山也急眼了,狠狠一拍桌子:“你立刻给我滚回去,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总之,别想上战场。”铁了心没错,沈千山太了解宁纤碧了,如果让她去了边疆,这个胆大包天的女人一定会亲力亲为,一旦染上了什么传染病……沈千山不敢再想下去,那种后果是他绝对没有办法承受的。现在他只想查出那个泄密的女人,然后把对方大卸八块。“是,妾身会按照爷的意思,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出乎沈千山的意料,宁纤碧竟然盈盈福身,接着便昂首离去。那高傲的姿态,很明显表达出了“她绝不会按照沈千山的意思来做”的决心。死死瞪着宁纤碧离去的背影,沈千山的拳头都握起来了,长琴连忙走上前,小声道:“爷,要不然奴才去盯着些奶奶,看看她都做了什么?”这还用问?沈千山恶狠狠瞪了长琴一眼,嘴上却淡淡道:“不用。”没听错吧?他们没听错吧?爷竟然说不用去盯着奶奶。一瞬间,长琴和长福险些泪流满面:爷终于要振作了吗?真是太好了啊,本来爷这夫纲就是该振一振了,哪有爷这么当丈夫的,对奶奶也太好了吧?两个小厮伸手抹眼睛,简直要喜极而泣了,却听沈千山又沉吟道:“长福你去,你比长琴机灵,偷偷看看她在做什么,别让她发现,刚刚你也看到了,明显是气儿不顺,若让她看见你,到时候爷也保不了你。”长琴和长福登时一口气儿险些没上来,就石化在那儿了。俩小厮这回是真的差点儿哭了:爷,不带这么大喘气的啊,刚刚还觉着你的夫纲要振作了些呢,结果您猛然就来了这么一下子,这……这转变有点让人难以承受。心里再怎么哀爷不幸怒爷不争,长福终究还是转身出门了。这里沈千山低头细思了一会儿,才一口口继续慢慢吃饭,不过或许是有了心事,那碗饭终究是只吃了一半便放下了。“不吃了。”沈千山站起身,叹了口气对长琴道:“走吧,去绮兰院。”绮兰院是白采芝住的地方,长琴小心看了眼自家主子的表情,心中不由得就有些替白采芝担心了,暗道爷该不会是要把气撒在白姨娘头上吧?可是白姨娘都要跟着您出征了啊,偏心也不带这么偏心的。到了绮兰院。白采芝也刚吃晚饭,听说沈千山来了,忙接出来。柔柔笑道:“爷今儿晚上竟然能回来,着实难得,我还以为又要在演武场过夜呢。不是妾身说爷,虽然军情紧急,这身子也要保养才是。”“阿碧知道我要带你们出征的事情了。谁透露出去的?”沈千山看了白采芝一眼,面上表情放的柔和了一些,在姨娘小妾们面前,他称呼宁纤碧就是用阿碧这个称呼,显得十分亲近,然而在宁纤碧面前。他却从没有这样叫过。白采芝面色微微一僵,但旋即就假装惊讶道:“爷下了严令,谁有胆子去姐姐面前嚼舌头?是不是有些下人得了风声?今儿太太也和我说。若姐姐去了,她又是大夫,或可护得爷周全……”她不等说完,就见沈千山冷森森看过来一眼,顿时心中便是一颤。轻声道:“妾身这就让人去查,委实想不到。还有人这样胆大包天的……”话音未落,忽听外面一个丫鬟道:“赵嬷嬷来了。”接着一个婆子走进门来,这是王府里的一个老嬷嬷,因为白采芝现在理着二房一些事,所以薛夫人让她过来服侍,沈千山见到她,微微点点头,就听白采芝笑道:“嬷嬷有什么事?”“给爷做了几双鞋子,边疆苦寒,这自己做的鞋子最舒服,爷下了战场,也让脚松快松快。”赵嬷嬷将怀中小包裹放在桌上,一面笑道:“老奴的针线比不得姨娘,只这也是老奴的一片心意,还望爷和姨娘莫要嫌弃。”“嬷嬷说哪里话?这鞋子看着就好呢。”白采芝笑语盈盈,将那包裹打开,一边给沈千山看鞋子一边笑道:“爷看看,嬷嬷的手艺是不是好?”沈千山微微一笑,对赵嬷嬷道:“难得嬷嬷费心了。”赵嬷嬷得了夸奖,心里这个高兴就别提了,连忙谦逊了几句,便疑惑道:“刚刚在门外听姨娘说要查什么事情,老奴在这府里倒还有些朋友,不知道姨娘是为什么事儿烦心?”沈千山听见这话,心中就觉着有些堵得慌,不动声色的看了白采芝和赵嬷嬷一眼,心想一个姨娘,竟然也让王府里的老嬷嬷这般尊敬热切,不就是理家后手里有了权力吗?唉!想来同这边的热闹相比,阿碧那里就冷清得很了。不过转念一想,只怕宁纤碧喜欢的就是清静,若让她每日里也如白采芝这般,应付家里琐事,纵有权力,怕也不会开心,因心中的芥蒂又去了些。听白采芝笑着冲赵嬷嬷解释道:“没什么,想看看今儿都有谁去了奶奶的院子,可能说了些不该说的话……”赵嬷嬷疑惑道:“爷都要出征了,谁还敢胡乱嚼舌头不成?是了,若说进奶奶的院子,老奴今儿倒是看见如意从奶奶的院子里出来,脸上很是有些惊慌神色呢。老奴恰好在流香桥上过,过了会儿珠玉姑娘也出来了,还是海棠姑娘亲自送出来的,两个人说的倒像是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