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兰花却是例外,薛夫人不过是无意中看到她,立刻就要了来自己房里服侍,白采芝素日小心试探了几回,便能够断定:薛夫人这是有心要把这兰花儿好好培养一番,将来给沈千山做房里人。这件事让她心中恨怒难平。薛夫人表面上对自己很亲切,然而心里却还是自私的为她儿子打算,连儿子将来的房里人都预备好了。只是她又能如何?别说沈千山对她并不亲近,她还要靠着薛夫人来慢慢实现自己的目标和愿望。就算是沈千山很喜欢她,她又哪敢让这婆婆不高兴?虽然不算是十分精明,但薛夫人到底是从小出身富贵,对大宅门里这些龌龊还是很清楚的,若是冒冒失失出手使绊子,一个不慎就可能把自己填进去。因此白采芝心中无论怎么愤恨讨厌兰花,表面上却是一派亲热,似是真把她当做自己的妹子一般。就是如意轻怜那两个小妾,沈千山如今不在家,她本有的是办法去收拾下那两个人,却都忍着没动手。白姨娘心里打着如意算盘呢:宁纤碧跟着爷出征,恰是她不在的时候儿,家里稳稳当当平平安安的,才能显示出自己的贤惠和本事来。等她一回家,少不得如意轻怜甚至是包括兰花在内,都会成为自己对付对方的工具,到那时,工具少了,还真未必应付过来呢。更何况,等宁纤碧一回家,偏偏这二房里便出了这样那样的事,呵呵,这其中的意味,大家都会心知肚明吧?薛夫人本就不喜欢那个倔强的女人,难道还会细问详查?自然是把这一切都按在回家的儿媳妇身上,到那时,才真正是自己大显身手浑水摸鱼的好机会。一面想着,白采芝终是将目光从兰花的身上收了回来。眼见着薛夫人在前面意气风发昂首挺胸的走着,不自禁的,那身影就渐渐变成了自己,白采芝仿佛看到自己正如薛夫人那般,在这府里目空一切的大步走着,身边围满了奉承赔笑的人。她的嘴角绽开一丝笑容:不用急,一步一步来,一定会有那么一天的。“婢妾见过太太,见过姐姐。”正沉浸在幻想中,忽听前面一个黄莺出谷般的声音响起,白采芝回过神来,就见薛夫人站定了身子,在她面前,如意轻怜正盈盈行着万福。薛夫人便笑道:“你们两个是从哪里过来的?看这脸上笑得开心,可是知道了信儿?”如意轻怜就是四皇子周鑫当日送给沈千山的那两房扬州瘦马,如果不拿身份来说事儿,那也是容貌才情万里挑一的。轻怜也就罢了,是个老实的,素日里安安分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是和如意走动亲近些,见到薛夫人和白采芝就有些拘束,在白姨娘眼里连半点威胁力都没有。但是如意就不一样了,长袖善舞八面玲珑,原本心机还浅,然而这两年也不知是听丫头们说其他府里的倾轧和家长里短听得多了还是怎的,白采芝就觉着她越来越是琢磨不透,在薛夫人面前也是乖巧的很,如果不是身份上始终矮一头,这会儿说不定早就得了薛夫人欢心,和自己平起平坐了。低调回京当下听见薛夫人这样问,如意脸上就笑开了一朵花儿,便是身旁的轻怜,脸上都带着一抹动人红晕,低头微微笑着。“刚刚和五姑娘逛园子,结果就听见小丫头们到处传信儿,婢妾一刻也等不得,便和轻怜出了园子,原想着要去太太那里问个准信儿,谁知出来就遇到了太太,看太太这样精神,如今也不用问了,可见那信儿是准的,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这话真真一点儿没错,瞧太太这会儿的气派,若是爷回来看见了,定然欣慰的。”如意笑着感慨,一席话说得薛夫人心花怒放,摇头指着她道:“你这嘴巴惯会哄人。”说完又叹道:“千山一去两年,只把你们几个丢在家里,唉!难得你们这样痴心等着他回来,如今总算是如愿以偿,也有个指望了。”说完又看向轻怜,微笑道:“可见是真高兴,这素日里从来见人都忸怩的脸上都是笑呢。”“可不是?”如意看了身旁轻怜一眼,笑道:“太太您是不知道,从知道了信儿开始,轻怜妹妹那嘴巴就没合上过,婢妾还打趣她呢,我说,你素日里不是个闷嘴葫芦吗?怎么这会儿也咧开了?可悠着点儿吧,爷还没回来呢,若是回来了,你这嘴可不要咧到耳朵后面去?那不是要变成故事里的猪八戒了吗?”一句话说的薛夫人又笑起来,白采芝在一旁冷眼看着,心中不住冷笑,暗道不用你现在猖狂得意,你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从小儿被人训练专门用来卖的风尘货色,也想染指爷?不看看自己配不配?等着,都等着,姐姐就要回来了。到时候,看我怎么一个一个收拾了你们这些狐狸精。正想着,便听前面薛夫人道:“好了,咱们赶紧过去吧,不然就到晌午了。”说完当先向前走去,白采芝答应了一声,默默跟在后面,一边就忍不住再瞟了如意轻怜一眼,恰好对上那二人的目光,轻怜连忙就把头缩了回去。如意却是挑了挑眉毛,嘴角边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白采芝瞬间就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了,但是很快的。这股愤怒和杀机就被她压了下去。她微微扬起下巴,面上的笑容却是如沐春风,在她脑海中,自己这恰是一名主母该有的尊贵慈和风范。——相对于前两次风光无限的凯旋回京,这一次因为庆朝大范围的天灾。许多难民涌入京城,城中气氛实在低迷,所以皇帝也没有精力和心思去搞什么夹道欢迎的仪式,沈千山这一次得了空前绝后的大捷,竟也是以前所未有的低调悄然回京。几十万大军在路上便分流了大半各自回驻地,剩下的大军沈千山亲自在京郊大营交接了。只带了五千御林军入城,到城门口的时候,他让御林军将领自己领队进城。自己则来到宁纤碧的马车旁,等到那五千御林军消失无踪,才和长福长琴一起伴着马车来到城门口。守城的士兵自然是认识这位少年元帅的,虽然两年边关风霜让沈千山也少了几分昔日的雍容华贵,而多了些凌厉强悍。然而疑心之下多看了几眼,守城门的九品小官儿还是立刻就认出了他。“元……元帅……”那小官儿身子一软便要跪下。却被沈千山眼疾手快的用手托起,听他微笑道:“仗打完了,我也不再是三军统帅,不必这样称呼了。我要和内子悄悄入城,看一看这京城中两年来的变化,你不要声张。”“是……下官……下官遵命。”那小兵激动身子都发抖了,也就是古代没有签名这种事,不然的话,宁纤碧毫不怀疑他会从身上摸出本子和笔大叫“求签名”。被自己的脑补逗乐了,忽觉身旁几道视线移过来,宁纤碧连忙收了笑容,咳嗽一声道:“没什么,只是两年后回来,想着这京城人事不知如何了,所以有些激动。”一面说着,马车辘辘,已经是过了城门,宁纤碧听到沈千山的声音从马车外传来道:“阿碧,进城了,天气有些热,却也不至于酷热,不如下来走走?”“好啊。”宁纤碧欣然答应,海棠连忙将一旁斗笠拿起来给她戴上去,于是宁纤碧钻出马车,只见沈千山早已经下了马等在车边,见她出来,连忙伸了手扶着,然后轻轻一抱,就将妻子抱了下来。宁纤碧一下子红了脸,连忙转头去看,却听沈千山笑道:“还好,我这动作很轻,没人注意到,阿碧放心吧。”说完轻轻将面纱向两边揭开,一边道:“这样看得清楚些,你既不在意那些流言碎语,也就不必在意这些了。”宁纤碧点点头,回身看了看城门方向,笑道:“如何?从来都是众星捧月,今日回来,竟是这样悄无声息的,就一个守城官儿认出你来,心里是不是很失落啊?”“偏你怪话多。”沈千山哭笑不得的摇头道:“有什么可失望的?我原本也不喜欢那样的排场。取胜,不过是为了保家卫国,多少将士为此埋骨黄沙,最后风光却都在我身上,哪有这样的道理?是了,难道你忘了?第二次回来时,我都躲到白云寺去了,谁知偏又遇到了你,让你气得第二天一早下了山,到底还是万众瞩目。”宁纤碧也想起来,不由得一时说不出话,忽听沈千山感叹道:“说起来,倒还是第一次入城的记忆更深一些。”“那时你不过是十岁的小孩子,就能得到那样的机会和成就,自然高兴了。”宁纤碧也想起了沈千山第一次风光无限的时间,谁知话音落,却听丈夫摇头笑道:“不是为了风光,是那份期待,你不知道,我入城后,看到那么多人,就连两旁的酒楼客栈铺子里都是人,而且有许多都是我认识的,我那时忽的就想起你来,想着你会不会也来迎接我。要说起来,那时候才几岁?能知道什么男女情爱?可是却已经情不自禁的就把你放在了心上,一直到现在,当时那份期待的心情还是记忆犹新。”宁纤碧自然也不会忘记那一天,沉默了一下笑道:“这样说来,那天我不在,你一定很失望吧?”“自然很失望。后来我还自己劝自己说,你是去救助那些难民了,十分的善良,这是好事儿。但这只是自欺欺人的说辞罢了,我心里却是清楚,你就是故意避开我。话说回来,阿碧,你到底为什么那么讨厌我?若说是日后我或许做了让你不高兴的事情不自知,但那时咱们两个才几岁?我也没见过你几面,想来想去,就是初见时你嫌我蛮横了些,只那时我心急祖母的病,这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