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车马停在了太子府的角门外,宁纤碧还在想着未来的一些事情,忽听沈千山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她这才出了车厢,扶着丈夫的手下马车,管事的连忙将几人请进去,到了二门外,便见太子周谦和太子妃以及宁纤眉等人都在那里迎接。沈千山连忙上前拜见,一面道:“怎敢当太子殿下亲迎?岂不折杀了我?”话音未落,便听周谦笑道:“不是特意为迎你们的,不过是因为如今这秋色好,所以和太子妃以及良娣出来看看,走着走着便到了这里,想你们大概也快到了,果然你们就来了,可不是碰巧儿便遇上了?”周谦虽如此说,沈千山和宁纤碧却知道这不过是托词罢了。不过他们两家厚密,只要有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沈千山和宁纤碧自然也不会觉着惶恐不安,于是众人说说笑笑,转眼间便到了秋风堂,宁纤碧自然是被太子妃宁纤眉请到了后堂说话,太子却是和沈千山来到书房中。“怎么回事?应该不至于真是为了你们府里的大花猫下了一窝猫崽儿,就真的把我们请过来庆祝吧?”到了书房,沈千山便半开玩笑的道,却见太子一怔,纳闷道:“我们府里猫下了猫崽儿的事你也知道?哪里来的这样长耳朵?”沈千山愣道:“不是你派去送信的太监说的吗?说是你和太子妃良娣欢喜的很,所以请我们过来赴宴庆祝。”话音刚落,周谦已经是愣住了,接着便爆发出一阵大笑,只笑得捧腹弯腰,眼泪都要飞出来了。沈千山却没想到一句话能引起对方这么大反应,不由哭笑不得道:“行了,至于吗?就笑成这样儿。我也知道不是为了这事儿,只是实在想不明白,这样的非常时期,太子哥哥却要光明正大请我们夫妻过来,是为了什么?”周谦笑的几乎喘不上气,摇着手道:“你且让我再笑一会儿,哈哈哈……大半年了,竟是没有痛快笑过这么一遭,哈哈哈……”沈千山一下子沉默下来,周谦这话背后的酸楚凄凉,他一下子就明白了:堂堂太子,若真是要听笑话,怎么还听不到?周谦虽低调谦和,然而从前兄弟们在一起,太子府里也是常常叫一班杂耍说书的,或是找戏班子唱几天堂会乐呵乐呵。但是如今呢?竟是大半年都没痛快笑过一回,可见太子府这段时间里气氛是何等的压抑低沉。“太子哥哥。”沈千山叹了口气,非常时期,即便是他和沈茂,也都是谨言慎行,当日太子解除禁足,自己也和几位皇子一起来过,不过是说了几句场面上的话便散了,若非是这一次太子亲自相请,他也不能来,想到此处,即使这一切是为了对方好,心中却仍禁不住有些歉疚。却见太子摆了摆手,慢慢直起身来,轻声道:“我知道,纵然是别人现如今观望着,不敢轻易来沾惹我,你和姑父必定不会如此,不用难过,只是这么长时间来,我也憋得有些狠了,当着你的面儿若还是不能宣泄宣泄,真是要让这压力弄得疯了。”一面说,就指了指面前的椅子道:“坐吧,今日叫你过来,还真是有点事情。我听闻你和弟妹在京城给灾民们发放旧衣服,这种时候,你觉着妥当吗?”沈千山沉吟道:“太子哥哥的意思……”不等说完,便见周谦摇头道:“我这只是单纯问你,并非是说你们不妥当。只是如今,沈家的势力也未免太大了,大的我都有些惊心。这么些年,我如此低调,尚且是这样下场,千山,如今形势未明,你也要注意些,最起码,要给家里人留一条退路,明白我的意思吗?”沈千山默然不语,良久方轻轻叹了口气,喃喃道:“我明白哥哥的意思,只不过,形势未必就糟糕到这个程度,太子哥哥难道忘了皇上从前对你是如何的好?这事儿,我总觉着不至于……”他不等说完,便听周谦笑着道:“自然,我心里也不是说就没了章法,因为这两件事情便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了,不过俗语说的好,居安当思危,别人也就罢了,唯有沈家,和我的牵连太大,也是我最牵挂的,所以和你说一声,这做了打算,总比不做打算的好,哪怕将来用不上这个打算,有备无患不也挺好的吗?”戏猫沈千山笑道:“是,太子哥哥说得对。”说完却又听周谦问他捐衣服的效果,沈千山便一一和他说了,最后笑道:“阿碧是个心善的,听管事媳妇们说,那些老人孩子,得了这些衣服无一不欢欣,她心里也高兴,就连我听了,也觉着实在是十分兴奋,果然这帮人的事儿,其实是舒畅的。”话音落,却见周谦目光注视着窗子,好半晌方淡淡笑道:“帮助人便能心情舒畅么?既如此,我这里也有些旧衣服,都是寻常不穿的,虽然那些绸缎因为颜色花纹规制,多数不合适,却也有些布衣,好在布料都是厚密的,你拿去捐了吧。”“啊?”沈千山不由得愣住了,喃喃道:“太子哥哥,这……这个不用了吧,我和阿碧已经捐出去很多了,更何况,您刚刚还说过……”不等说完,便被周谦打断,听他淡淡道:“反正都是这个样子了,难道我要因此就缩头缩脚?呵呵,怎么说我也是太子,便是真到了最不堪的地步,我也不能失了身份。谁爱嚼舌头就嚼舌头去吧,若是因为他们,便连好事也不敢做了,我还有什么资格做这个太子?倒不如让父皇早些废了我的好……”“太子哥哥,这话可不能乱说。”沈千山连忙冲上前去,就要捂住周谦的嘴,却见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吐出一口浊气道:“隐忍不是退缩,千山,我忍得够久了,我觉得……差不多也够了。”沈千山于是便明白了,周谦这是要重新拾起太子威严,出现在人们视线中了。想一想,这也在情理之中。因为圣意难测,害的对方和自己以及那些亲近太子的势力都是十分难过,只想着越是这种关头,越要隐忍为好。然而刚刚周谦的话不无道理:他既是身为太子,自然要有太子的威严和骄傲,因为一些打击便退缩隐忍到如此地步,确是不像话了,也难怪周谦说忍得够了。他印象中的太子哥哥,虽然低调谦和,却是从不会因为这个位子而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既是问心无愧,又何必定要做出时时自省的窝囊样?“好,既然哥哥如此说。那就让我看看你府里有什么样的衣服,走时带上也就是了。”听沈千山这样说,周谦不禁露出由衷亲切的笑容,拍了拍他的肩膀,叹口气道:“不管将来如何。这一世里能得你这样一个弟弟,是我的福气,惟求今生不会负你。”沈千山不由得微微动容,即使两家关系亲密,兄弟两个的感情也远比众人眼中看到的要好,然而以周谦的性子。却是从不肯轻易说这样话的,因为这对于他来说,不仅仅是笼络。而确实是发自肺腑的承诺。“惟求今生不会负你。”这便是说,只要他不落魄,只要他能登上那个位子,沈家必定还是势如中天,由此句话也可看出。太子无论现在怎样做,心中对于未来也是有些没底的。所以沈千山立刻便正色道:“无论顺境逆境。但愿你我兄弟二人,永不相负。”这意思也是很明白了:权势易得,真心难求。我绝不会负你,不管你是做了皇帝,还是落魄为阶下囚,不管跟着你会有个什么样的结果,都不会负你,谁让我们是兄弟呢?太子欣慰一笑,点头道:“好,便是如此,终究我还是差了你一层,想的只是共富贵,生恐连累你跟我遭难,你却能说出这番话,可见这番诚心不是为别的,而是真真正正因为你我的兄弟情义了。”说到这里,便不肯再说下去,反正该说的,该确定的事情都已经差不多了。于是太子便叫过来一个小太监问道:“太子妃和宁良娣以及世子夫人在做什么呢?”“回太子的话,世子夫人和宁良娣都在太子妃的屋里看猫呢。”小太监恭敬回答,周谦便哈哈大笑道:“前日芝麻下了一窝猫崽儿,别说,我素日里不管这些事的,如今没事儿干,跟着她们看了一回,倒也觉着可爱,走,咱们也看看去。”沈千山自然答应,兄弟两个出了书房,沿着游廊边行边说,不一会儿来到秋风堂的院子里,门口两个小丫头看见了,正要行礼通报,却见太子摇摇手,于是便会意的没出声。院子里全是几个女子的欢笑声,太子和沈千山走进来,只见宁纤碧和宁纤眉姐妹两个正追着两只猫,太子妃怀里抱着一只,正摸着那猫的脊背,一面看着她们姐妹两个东扑西突的动作,笑得直不起腰来。“这是做什么呢?隔着老远都能听见你们的笑……”太子踏进院门,不由得笑着说了一句,然而不等说完,身子便僵住了,然后使劲儿眨了眨眼睛,看着那两个终于扑住了两只大花猫的贵族女子,心想是不是我眼花了?抓……抓猫这种事情会是她们这种身份的女子做的吗?唔,弟妹也就罢了,不太熟悉她的性情,但是……但是良娣素日里那么沉稳端庄柔和的一个女子,怎么……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