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眼看着皇后一面说,整个身子都软倒了,显然是受了不轻的惊吓,连忙道:“别胡思乱想,不是朕的身体出了问题,难道你身为皇后,都没听说过禅位之事吗?”“禅……禅位?”皇后愣了好一会儿,才总算找回了自己的神智,呆愕看着皇帝。好半天。她才抖着嘴唇道:“皇上……皇上春秋正盛。怎么……怎么会想到此处?这……这不妥,谦儿还小……”“什么春秋正盛啊?”皇帝摇摇头,将皇后扶起在自己身边坐下,轻拍她的手感叹道:“朕都五十多了,还能活多少年?连贝壳子那老货都知道朕是因为这繁忙的政事熬心熬力的,才更显老,对身子也不好。朕这会儿还不卸下担子轻松轻松?等到老的路都走不动的时候,还轻松什么啊?从前你不是说。只羡鸳鸯不羡仙吗?人家鸳鸯好歹还有个五湖四海到处遨游,可咱们两个呢?固然是这世上最尊贵的男人和女人,却只能在这几百亩大的地方,朝夕不能出去,这算什么鸳鸯?被囚禁的鸳鸯吗?千山那混账小子还带着他爱的女人去边关潇洒走了一回,你我难道真就要在这皇宫里老死?朕可不想。”“皇……皇上……”皇后怔怔看着皇帝,只觉一颗心跳的都不受自己控制了,她想出口劝阻,可是一旦想到要和这心爱男人去四方游山玩水的日子,竟是激动的连眼泪都泛了出来。那劝阻的话,说什么也不能出口。周铭看见皇后激动地模样。不由呵呵一笑,拿出帕子替她擦了擦眼泪,摇头笑道:“看你,都高兴成这样子了,还想劝朕么?你说谦儿还小,小什么啊?都是要当爹的人了,何况朕一直看着他,这孩子是有治国平天下才能的,又不失宽仁之风,若是继承皇位,定会是一名不逊色于朕的好皇帝。既如此,朕为什么不能禅位呢?让咱们儿子也早点当皇帝,也许等他像朕这个岁数的时候,也能禅位给咱们孙子,然后他也能出去游历游历呢。”“可是皇上,自古以来,除了三皇五帝之外,并……并没有多少禅位的例子啊,就算是有,那也是被逼迫的……”皇后心里已经雀跃不已了,之所以说这样的话,是因为她还是不相信自己刚刚听到的,生怕是好梦一场,因此是用这个办法再确定一下皇帝的心意。周铭笑道:“是啊,只有三皇五帝甘心禅位,所以人人都传颂他们的不世功业,朕别的地方不敢和三皇五帝相比,可是这份禅位的明智总可以和老祖宗们并肩吧?之所以自古以来那些皇帝没有心甘情愿禅位的,乃是他们被这世间的至高权力给蒙蔽了双眼,习惯了高处不胜寒,习惯了一言定人生死,谁能轻易舍得放出这份权力?可朕不一样,朕当了这么多年皇帝,不敢说没有专横和错误的时候儿,但朕始终觉着自己还是很明智的。从前只盼着多挑一挑担子,多给谦儿铺铺路,所以还没有过这样的想法。直到那一天,贝壳子偶然说的一句话,才让朕忽然发现,朕是人,不是神,老了的时候就要服老,不要老去想着为谦儿铺路,他比朕年轻得多,挑起大庆朝这个担子,或许比朕还轻松还能胜任呢。放下权力,朕便可以逍遥自在,更何况,太上皇的权力难道还不大?如此一举两得之事,怎么样皇后?朕很聪明吧。”“皇上。”皇后流着泪直点头,她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忽然就听身后“扑通”一声,回头一看,原来是贝壳子瘫倒在地,呐呐道:“哎哟奴才的天爷啊,皇上您英明睿智,就说英明睿智好了,这样大事,千万……千万就不用记着捎上奴才了,奴才不……不贪这份功劳啊哎哟奴才的天爷。”一句话,便让皇后破涕为笑,只听周铭哈哈大笑后,又郑重道:“是了,这件事皇后不要露出任何口风。”“为什么?”皇后擦了擦眼泪,疑惑道:“臣妾不明白,沈家此时定是难过的,尤其是母亲,年纪那么大了,还要为哥哥们和千山担心,皇上便让臣妾透露一下,让她们安心又能怎样?”“哼!你那个侄儿媳妇啊,可不是个简单的角色,她竟敢挑朕的漏洞,和你侄子在宗人府内外隔墙喊话,之后让他们见面了,又撺掇着千山逃跑,最可恶的是,最近她连眼药水都不特意给朕做了,这不是挟私报复是什么?所以朕也不能让她好过。”皇后整个人都囧囧有神了,无语的看着皇帝:“虽然……虽然芍药忙碌,无暇亲自做眼药水儿,但……百草阁不是有依例进贡的吗?并没有怠慢皇上吧?借她们几个胆子也不敢啊。再说,前些天臣妾不是还听说,因为皇上腰不好,所以芍药特地做了一种膏药,很好用不是吗?”“嗯,要不是看在那膏药的份儿上,朕会只难为她们一年?说不定五年十年,就让她们夫妻分离着,还有千山那个臭小子,在私底下不知道骂了朕多少声老糊涂吧?朕也决不能饶他,让他媳妇儿难受,比让他难受还管用呢。”“千山敢骂皇上是老糊涂?这是有人密报的?”皇后其实心里也清楚沈千山那性子,这种事儿不够他干的,不过她不信侄子会蠢成这样,竟然让这种话被人听了去。果然,就听皇帝冷哼一声道:“朕是没亲自听见,也没人密报,不过朕太了解他那无法无天的性子了,他心里肯定骂过。”皇后再次无语了,皇帝这是摆明了要不讲理啊,不过算了,不讲理就不讲理吧,多说让沈家和千山再遭几天罪,只要等到儿子登基,那沈家不就立刻起来了吗?一想到儿子登基后自己就可以和皇帝出去游山玩水,皇后的心便热的发烫。皇后心是热的了不得,但这种时候,却是有人整颗心都如坠冰窖。“怎么……怎么会这样?老爷不是九门提督吗?不是说那个位子很重要吗?怎么……怎么会说罢官就罢官?最多……最多降官职也就是了,怎么会直接一撸到底的?”李府后院中,白采芝整个人如同被霜打了的茄子,脸上连点血色都没有了。明明几个月前她和母亲还风风光光的去名国公家赴宴,遇到曲夫人元氏余夫人宁纤巧宁纤月等人的时候,还冷笑着奚落了一番,当时因为李家的炙手可热,那么多女眷,根本就没有人出声劝解的,看着几位舅妈和那两个从来都是骄傲自负的姐妹咬牙切齿的模样,白采芝只觉着痛快无比,仿佛这么多年来寄人篱下所受的气全都出尽了。不过当时是很痛快不假,但是回来后,越想就越觉得又不平起来,她细数着当日这些姐姐和舅妈对自己和母亲的怠慢之处,只盼着再有这样的场合,再好好奚落嘲讽她们一番出出气。至于名声,呵呵,她本来不就是声名狼藉了?还在乎什么名声?只要能笼络住丈夫,只要李家始终得势,名声不好听又算什么啊?谁知这才多长时间?还不到两个月吧?怎么……怎么事情就会急转直下到这个地步?明王爷的势力如同泡沫一般崩塌了,作为周谨心腹的李家,在皇帝已经利用完毕之后,又怎可能容他继续留在九门提督这个相对重要的位子上?所以李德禄的爹一朝失势,立刻便丢了官职,从一个高高在上的九门提督,转眼就成了平民百姓。白采芝接受不了这样的转变,李德禄又哪里能接受得了?只是接受不了也要受着,此时听见白采芝这样问,他便极度不耐烦的道:“你问我我问谁去?别说丢了官,若是再这样下去,就是抄家也不是不可能的,你也早点做好准备吧。”痛快“咕咚”一声,却是白采芝整个人都软倒在了地上:机关算尽,名声狼藉,甚至不惜和伯爵府撕破脸皮反目成仇,她付出了她所能够付出的一切,最后换来的,却还是这样一个结局吗?难道她这辈子就逃离不开抄家的命运吗?小时候是这样,嫁了人是这样,如今费尽心机从那个火坑里跳了出来,却不承想富贵日子还没过上两天,这如日中天的提督府就成了下一个火坑。“沈家……沈家怎么样?”白采芝问出这话的时候,只觉着自己整个人都木了:“其实还用问吗?明王爷倒了,皇帝如今所做的一切,都可以看出是在为废太子铺路,不,恐怕不是废太子了,想来没有几天功夫,人家就会再次成为名正言顺的太子,储君,所以沈家的东山再起简直就是顺理成章的事,还用自己问吗?心蓦然就揪痛起来,白采芝只觉得一阵阵眩晕,原本她此时也应该是那个大家族中欢呼雀跃的一份子,原本她也可以在经过这一年的苦日子之后,迎来繁花似锦的前程,结果呢?结果如何?一招错,满盘输,而最最讽刺的是:这一切,全是她自己导演的。“沈家又能怎么样?以为明王爷倒了,他们就能起复吗?”李德禄似是看出了白采芝的心思,冷笑一声道:“做梦去吧,皇上和忠于太子的人都得到了重用,那些墙头草都被或多或少的降了官职,甚至像我们李家这种明王势力的核心干脆就是一撸到底贬为庶民。但是沈家呢?沈家也不比我们好到哪里去,那三个人还是在宗人府圈禁,沈家还是庶民,所以你不用后悔,沈茂和沈千山之前权势也太盛了,皇帝哪会不忌惮?这一次,谁都可以起来,他们嘛,也就是这样了,自古以来,哪有皇帝能够容忍功高盖主的臣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