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建一座被战争摧毁的城市,从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一场建业保卫战,禁军伤亡近半,数万民舍被毁,定乾宫除太极殿外的宫室皆遭荼毒,全城一片狼藉。
尽管前期北燕只是想和平过渡,故而暂时没有在建业城中烧杀抢掠,但孟遇安率领虎贲禁军反抗后,侵略者残暴的本性便暴露出来。
除了因战争而牺牲的将士外,还有许多无辜百姓丧生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
“如果我不带头反抗,他们也就不会死了。”
每当孟遇安不经意间说出类似的话时,顾修之总是会反驳她:
“遇安,你怎么也会说这样的话呢?难道投降就会有好结果了吗?把刀递给敌人,利刃就不会冲着自己了吗?”
是啊,向下的自由不是自由,这一点孟遇安很认同顾修之。
可看着昔日繁华的建业落得这般荒凉惨相,孟遇安不由得心痛。
自胡马窥江去后,废池乔木,犹厌言兵。眼下虽非姜夔所处的南宋,但情况却是一般。
今年的秋收农时,正处于战后重建之期,不可避免地耽误了。官无存粮,民不饱囊,人心终究难定。
好在丹阳陆氏作为本地最大的世家,存储了不少粮食,就连郊外稻麦田地都尽数属于陆氏。
陆渊和贺夫人与陆煊一家已经去了襄阳,现在陆家全凭陆煜掌事。孟遇安知他忙于《江南集》,本不想打扰,但此时也顾不得这许多了。
“二公子,我知道你一向不把尘世间的柴米油盐放在心上,但此刻城中百姓艰难,我想你也是知道的。若我们继续囤积居奇,恐怕会引起民变啊。”
陆煜编纂《江南集》一年有余,除了那些奇幻瑰丽的辞赋外,也近乎遍观群书,其中不乏着眼民生现实之作。其思想已经与曾经那个放荡不羁的公子哥不可同日而语。
“遇安,你说的我都明白。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这样的道理我又岂会不懂?我们这些文人大抵都是吃得太饱,才总有些风骚之感、蒹葭之叹。从前无病呻吟太多,让你见笑了。”
见陆煜能如此通透,孟遇安不觉大为欣慰:
“二公子哪里的话,你素有天人之姿,现在是更上一层楼了。”
于是,在未向襄阳通报的前提下,陆煜自行做主,开放陆家粮仓,布施难民。
陆幼薇虽身在骠骑将军府,但对于陆家诸事亦有话语权,她当然也是支持这项决定的。
吃的问题解决之后,接下来便是住。
按扬州刺史和丹阳郡守最初的提议,本应把人力物力首先放在重建定乾宫上,但这一倡议刚提出就被孟遇安否定了。
“贺将军前些日从襄阳发来信函,说太子殿下在彼处一切皆好,而且贺将军正在主持修建行宫。既然已经迁都,那定乾宫就成为了过去,不修也罢。”
孟遇安说这话时,满脑子想的都是没有重建的圆明园。
历史是容易被人遗忘的,如果没有一些实质性的标记,很快就会湮没在史官刀笔之下。
而且当初修建定乾宫时,不可谓不劳民伤财。若如今再来一次,手头有限的资源也是调拨不开的。
荆州刺史和丹阳郡守畏惧孟遇安手握兵权,只把她当做汉末割据的军阀,对于她的决定也不敢多加批评,只能遵从。
孟遇安一向痛恨以力服人,然在大众观念尚未转变、生产力也尚未发展之时,只能暂时画起白脸,当一回曹操也罢。
修葺定乾宫的事就这么搁置了,孟遇安令郡守把财政人员都调配给重建民房上。
若是攻城之战,城中居民也未必会过度受害;但此次恰恰是最为残酷的巷战,房舍楼墙尽作了战场。
百姓无家可归,逃难者不计其数,建业街上说是门可罗雀也不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