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压下来,压的陈景明那两道料峭长眉皱的更紧。
陈景明只觉得从太阳穴到眉心都在突突地跳。他疲惫地抬手揉了揉眉心,勉强压制着怒气。“我在问你,为什么?你最好老老实实地回答我。”
如今不比当年。三十五岁的陈景明手上握着钱强的历年所有罪证,别的不提,光诈骗罪就够他判十年。
所以陈景明笃定钱强不敢跟他撒谎。
但steelcase长桌对面,钱强那股歇斯底里的笑声却压根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钱强笑的身子前后摇摆,屁股坐在椅子上,带着椅子一起晃。“陈少啊,哈哈哈哈哈——!”
“钱、强!”陈景明用修长手指敲击桌面,强压着怒火,迫近对面这个跳梁小丑。“别逼我真把你送进号子里去。”
“……哦?所以我就该怕你吗,陈少?”钱强笑到抬手抹了把眼泪,然后他就那样无赖地、突兀地停下了笑声,翻着白眼望向陈景明。
钱强是个彻头彻尾的地痞无赖,可哪怕他早已混成了人渣模样,却依然有股曾经站在天之骄子位置上的睥睨气势。
这是当年九中给钱强的底气。
九中,不光是陈景明一个人的九中,也曾经是钱强的九中。他们确实曾经是高中同学,只是彼此不同班,点头即路人。当年的钱强于陈景明而言不过是芸芸众生之一,他惯来目下无尘,自然看不见这样的人。
如今三十六岁的钱强死死地盯着陈景明,每个字都透着股亡命之徒的架势。一字一句,有刻骨的恨。“陈少,你也有今天!”
陈少,又是陈少。
哐啷!
陈景明直接拉开椅子起身,黑色修身西装衬的他在灯光下眉目格外俊秀,皮肤是一种带着质感的冷白。
他转头朝门外喊了声。“阿斌、阿高!”
两个保镖瞬即开门进来。
“你是不是怎么也想不通,明明你没开车撞残我,但我说了之后,他却对这事儿深信不疑?”钱强开口,似乎刻意是想拖延着什么。
陈景明皱眉,回头看了一眼。
钱强被扭送进来的时候,阿斌阿高怕他藏着家伙,特地去了他外套,所以现在长桌后头缺了一条胳膊的钱强只穿了件皱巴巴的衬衫。那是件白色的大号衬衫,尺码甚至有点不合。胡子也刮过,头发能看得出刚打理不久的痕迹。
现在看起来,倘若不是在民政局与陈景明扭打了一回,此刻坐在这的钱强甚至称得上衣冠楚楚。
钱强这么个绰号瘪三的家伙,把自己打理的这么干净,就是为了去民政局和郝春拍照领证。
陈景明只觉得眼前这个男人扎眼到触目惊心,他抿紧薄唇,眉头皱的快要打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说重点。”
钱强却又望着他笑了声,嘴角咧开太大,从左边眉骨到下颌的那道旧刀疤越发显得他丑陋不堪。粗壮的左手硿硿地敲着桌面,带着让人心烦的噪音。
钱强接下来的话也像是噪音,滋啦滋啦,吵的人每根神经都疼痛。
“他之所以会那么轻易地就信了那个谎话,陈少你真的想不明白?”钱强突兀地停下,继续硿硿地敲打桌面。“他不信你,所以,他才会那么容易就相信我。”
阿斌阿高已经进来了,站在陈景明身边,听见这句话又犹豫地停住脚。不敢问,只敢悄悄地拿眼神询问。
陈景明手指刷地攥成拳,薄唇紧抿,保持一种扭身回望的姿势瞪着钱强。
钱强见他这样,反倒更加高兴了似的,索性拿脚跷在昂贵的steelcase长桌上。钱强脚上套的也是双高级货,是冀北城能买到的最昂贵的品牌皮鞋。
陈景明越发觉得刺眼。绷着脸,冷淡地反问了句。“他不信我,所以,他信你?”
钱强爆发出一阵更加刺耳的大笑声,脚尖一耸一耸的,话语也在笑声中断断续续。“他当然、也不能……信我,哈哈哈哈!”
陈景明皱着眉,觉得这事儿再问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于是他只简略地判断了三秒,就低声吩咐两个保镖。“送他去言律师那里。法律的事,就该交由律师去解决。”
“是!”
阿斌阿高同时应了。
钱强似乎也听见了这句,笑声断断续续地,又补了句。“陈景明你丫是不是不敢承认,他现在疯的太厉害,就连这两年你故意出现在他面前,他也认不出你了?”
陈景明脸色陡然变得苍白,捏紧了拳,厉声怒斥道:“你说什么?!”
“啊,我说,”钱强大咧咧地自下而上扫视他,从眼神到语气都像极了郝春。“陈景明,你这两年有试图在他面前出现过的吧?同学会、酒吧,你都出现过的对吧?有次你甚至伪装成他找到的一个私家侦探,可惜啊,他居然认不出你。”
空闭的房间内突然气压都变低,一种肉眼看不见的恐怖正在弥漫。阿斌阿高走到钱强身边,扭着他的肩头,试图让他闭嘴消停一会儿。
陈景明眼中一切历历分明,可他也像被那柄看不见的达摩克里斯之剑击中了那样,整个身子微晃,就连嗓音都控制不住地抖了起来。“你、你说什么?”
钱强被阿斌阿高两个身高马大的保镖钳制着,行动不便,只有一双凶狠的眼睛是自由的。
那双眼睛现在正自下而上凶狠地瞪着陈景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