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寺人面上一红,心道,若非冠军侯常年在外,丰京女郎也不会只知陆郎,不识魏郎。若是冠军侯能骑马到长街走上一圈,他敢说追在马屁股后面的女郎怕是能排到北地。
他上前接过拐杖,匆匆道过谢又急急忙忙朝杜凌霄辇车追去。
&ldo;冠军侯大喜,吾先道贺了。&rdo;陆吾从暗处走出来笑道。
魏无恙也笑:&ldo;请问逸侯,何喜之有?&rdo;
&ldo;冠军侯不日就要高升,难道不是大喜?吾原以为冠军侯只是打仗厉害,没想到还是个八面玲珑的妙人,一场宫廷危机被冠军侯轻松化为无形,吾自愧不如。&rdo;
&ldo;逸侯说笑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无恙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不敢奢望加官进爵。&rdo;
陆吾又笑:&ldo;冠军侯真是难得的通透爽快人,不如我们一起……&rdo;
话未说完,就见麟趾宫对面宫巷里红裙翻飞,一道人影一闪而过。陆吾止住话头,歉然道:&ldo;吾突然想起还有事未办,改日请冠军侯到府上做客,不醉不归,如何?&rdo;
魏无恙笑着应了声&ldo;好&rdo;,与陆吾拱手告辞,两人一南一北背道而驰,走出老远直到再也看不见陆吾身影,他才快步折返,大步朝碧霄宫走去。
刘炽前脚刚走,魏无恙后脚就出现在眼前,杜凌霄饱经风霜的脸上露出一丝赞许笑容,说道:&ldo;临江王果然没有看错冠军侯,不知冠军侯找老身有什么事?&rdo;
魏无恙怔愣,明明是小寺人暗示他……,怎么太皇太后好像完全不知情似的?他思绪飞驰,最终还是从怀中掏出芳洲写给杜凌霄的简牍,双手奉上。
杜凌霄接过简牍,被端庄秀丽的字体和字里行间稚嫩的孺慕之情深深打动。
&ldo;这真是芳洲那孩子写的?&rdo;杜凌霄有些难以置信。
&ldo;回太皇太后,的确是翁主所写,臣无恙彼时也很震惊,后来听说临江王幼时也是聪慧无比,臣也就不觉为奇了。&rdo;
魏无恙的话勾起杜凌霄沉睡已久的回忆,长孙刘康三岁出口成章,其夫文帝爱极,带在身边亲自教养,长到六岁文帝驾崩,又由她接着抚养。可以说,他人生的前十二年,打下的就是他们夫妇二人的烙印,这也是为什么她总说长孙仁慈有余,孔武不足,因为文帝就是这副性子。
&ldo;据老身所知,冠军侯是第一次去江陵,你为什么会不遗余力地帮助临江王父女?你‐‐想得到什么?&rdo;
魏无恙不防杜凌霄有此一问,他眼眶微湿,如鲠在喉,到最后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ldo;无恙一无所求,物伤其类,无恙不想看到翁主幼年失依,那种滋味尝过的人不想再尝第二次。&rdo;
杜凌霄沉默,以她对魏无恙的调查,说他
是苦水里泡大的也不为过,从底层爬上来的人对权利、地位、财富有着偏执的渴望。她还以为这个年轻人会趁机提出要求,只要不过分,她都愿意满足,毕竟他在危难中向长孙伸出援手,不管目的如何,她都感激他,谁知道他竟会说出这番话。
以他的出身能说出这番话着实不易。
本朝民风开放,有三月三郊游习俗,在那天凡是互相看对眼的未婚男女都可结一夕之好,天亮后挥手道别,两不相欠,真真快活又洒脱,魏无恙便是这&ldo;一夕之好&rdo;的产物。
十岁,生母遗弃了他,将他送回生父家中。他在生父家饱受继母虐待,待了两年就逃跑了,若非从军入伍,因战功改变了身份,他现在哪里可能站在她面前。
这样的经历能有如此气度,杜凌霄有些意外,有些欣慰,还有些惭愧。以她几十年的人生阅历,魏无恙说的是真是假,她还是分得出来的。枉她活了一辈子,还改不掉门第之见,既然优稷能生蠹虫,歪脖子树为什么就不能结好枣?以出身论人,不足取也。
&ldo;好一个物伤其类,那依冠军侯看临江王下一步该怎么做?&rdo;
&ldo;无恙不敢说。&rdo;
&ldo;老身恕你无罪,只管说来听听。&rdo;
&ldo;臣说过陛下雄才大略,文治武功,他眼下最大的威胁除了匈奴便是诸侯国。对匈奴开战已成常态,所以无恙认为陛下迟早会削藩,临江王无男嗣,到时候肯定会首当其冲,备受削藩之痛。若是临江王能主动跟陛下说愿改国为郡,虽失去以前的富贵与权势,但至少能保住性命,独善其身。&rdo;
杜凌霄震惊地看着魏无恙,久久说不出话来。这个才二十岁的年轻人竟然跟她想到了一块儿。
魏无恙站得笔直,一动不动。当年燕王父子死后,皇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废除了燕国藩号,改国为郡,速度快得令人瞠目,就好像专门等着这一天似的。这背后的原因,不能不令人深思。
&ldo;唉,可惜老身年纪大了,没两年活头了,要不然还能再为临江王父女好好谋划谋划。若是临江王依冠军侯的意思自请削藩,冠军侯以后能时时照拂他们吗?&rdo;杜凌霄盯着魏无恙突然问道。
魏无恙心中一阵激荡,深吸几口气,努力压抑住哽咽,坚定道:&ldo;无恙定不负太皇太后所托。&rdo;
杜凌霄笑着点头,冲屋内喊道:&ldo;出来吧。&rdo;
话音未落,刘康的身影便出现在魏无恙眼前,他手腕上缠着白色绢布,上面沁出点点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