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西突厥自当年苏海政擅杀阿史那弥射以来,人心一直不稳,虽然裴行俭一度稳住局面,但他调离西域后诸部又生异志。如今的西突厥首领阿史那都支首鼠两端,一边当着大唐封的都督,一边又与吐蕃勾勾搭搭。这次大唐战败,阿史那都支决定趁火打劫,命其心腹李遮匐连结吐蕃,秘约共同出兵瓜分西域,被裴行俭安排在突厥的细作得知,故而裴行俭快马赶来汇报。
李治闻讯如五雷轰顶‐‐当年他重用苏定方讨平西突厥才树立起帝王威望,从而将无忌一党诛灭,难道现在又要复叛?难道他平生取得的所有成就都要一一瓦解?想至此他仓皇嚷道:&ldo;火速调军征讨都支,千万不能有失!&rdo;
裴行俭却道:&ldo;臣并非来请兵。朝廷刚刚大败,吐蕃气势正盛,此时发兵纵然能胜,岂不是硬逼着突厥五部投效吐蕃?&rdo;
&ldo;那、那……&rdo;李治方寸已乱,全无主意。
裴行俭倒很沉得住气:&ldo;陛下勿忧,臣曾在西州多年,素知都支底细,今已有应对之策。之所以亲自奔回觐见陛下,正为亲口禀报。要行此计无需多少兵马,但需要您给臣改任一个官职,下一道诏书,并借给臣一个人。&rdo;
&ldo;计将安出?&rdo;
裴行俭饶有耐心细细讲来,李治听罢愁眉微展,真如沉沉黑夜窥见曙光,当即命宦官寻来西州地图,又令中书省速拟两份诏书,一者以裴行俭复任西州都督长史,另一份颁予波斯王泥涅师。先前波斯王卑路斯被大食国击败,来长安求助,李治暂将其安置在义宁坊,并准其修建胡寺(摩尼教教堂)安抚随众。惜乎大唐一直与吐蕃、新罗纠缠,无暇顾及波斯,卑路斯急病交加含恨而终,于是李治封其世子泥涅师为王。
君臣展开地图,正比比划划详细计议,范云仙又来禀报:&ldo;太子来向二圣问安。&rdo;自岐州回来,父子仅在城外接驾时见过一面,根本没顾得上说句话,得知朝议散了李贤忙来探望。
李治闻听此言,刚舒展开的眉头立时又皱起来:&ldo;不见!&rdo;
裴行俭正讲解行动路线,闻听这声呵斥吓一大跳,料定天皇太子之间必然有事,又不好干涉皇帝家务,只得耐着性子继续解说。少时计划汇报完毕,李君信也取来诏书,李治当殿把任命给了裴行俭,叮嘱道:&ldo;此计虽善,但长途跋涉一路艰险,深入敌境祸福莫测,爱卿千万保重。&rdo;昔日废王立武之争李治贬裴行俭于边庭,哪知竟无意中培养出一员智将。此刻李治又不禁想起来恒的话,竟恍惚觉得李、苏定方的灵魂在裴行俭身上重现了!
&ldo;臣谨遵圣命,必功成而还。&rdo;裴行俭双手接诏,思忖片刻又说,&ldo;诗曰&lso;天步艰难&rso;,自我朝开国社稷几度挫折,但天命所归、神佑大唐,无论何等危局终究可解。望陛下保重龙体、宽心释怀,无论国事家事都要想开,偏信则暗、兼听则明,凡事多听听宰相之言才好。&rdo;他虽不晓得李治父子具体出了何事,但料想必定跟天后脱不了干系。但身为统兵之人又即将远行,话也只能点到这份上。
&ldo;嗯。&rdo;这会儿李治满脑子乱七八糟的事,并未深思其意,只是随口应声。反倒是隐于珠帘后的媚娘琢磨出味道来了,不禁怀恨在心‐‐自无忌当权那会儿这厮就与我作对,至今还在为敌,要小心应对啊!
裴行俭辞驾刚走,范云仙又来了,身后还跟着东宫宦官王君德,见到圣驾连忙施以大礼:&ldo;太子命奴才代为问安,说……&rdo;
李治根本不听,吩咐范云仙:&ldo;派人召波斯王入见,朕要在麟德殿赐他御宴。&rdo;
&ldo;是。&rdo;范云仙自知王君德来得不是时候,窃笑而去。
李治也不轰王君德走,装作低头浏览奏疏,就是不理。王君德如坠五里雾中,他原先侍奉李弘,现在侍奉李贤,也是一路办事过来的人,两宫忙碌时代主子请安是家常便饭,从来没遇到这种情况,今天怎么了?干巴巴跪了好一会儿,实在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说好话:&ldo;自二圣驾幸岐州,太子日夜思念,派人到昊天宫、慈恩寺为陛下祈福,近来又广求名医良药,愿为……&rdo;
&ldo;哼!&rdo;李治终于搭话了,却是冷笑,&ldo;难怪政务没工夫管,封禅诸事也没工夫问,原来是为朕诵经祈福、求医问药闹的,看来这一切都要怪罪于朕了!&rdo;
&ldo;不敢……&rdo;
李治便欲发作,却见范云仙去而复返:&ldo;又有何事?&rdo;
&ldo;刘审礼之子刘易从自缚双臂,肉袒于宫门,恳求陛下准他至蕃营救父亲。&rdo;刘审礼力竭被擒固然可悯,但轻敌冒进未尝无过,朝廷出面要求吐蕃放人,噶尔钦陵必定提条件,因而刘易从不敢求李治营救。但他若自己去,没有命令不能出塞,偷偷越境更有投敌之嫌,弄不好把全家都害了,只得肉袒请命。
&ldo;唉!孝子难得啊!&rdo;李治大袖一挥,&ldo;出去告诉他,朕准了。&rdo;说罢又扫了一眼王君德,悻悻道,&ldo;朕富有四海,就是缺孝顺儿子!回去告诉你主子,孝顺不是问个安、拜个佛就行了。视其所以,观其所由,人焉廋哉?心若不正,万事难成。既然他不乐意管朝廷的事,朕也不劳他伺候,叫他闭门读书吧!&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