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两日正是皇太后千秋,圣上并中宫贤孝,原说要给皇太后大办寿宴,皇太后慈爱,说并非整生日,不必大肆铺张,因此只在生日头两日宴请宗室,至正日这日,招了宝钗跟顾耘两人进宫,两人特意伴着皇太后顽了一日,那皇太后年逾古稀,如今第一盼望的便是顾家有后,因此殷殷切切的嘱咐二人尽早为顾家续下香火,两人只得一一应下,这且不必一一细言。
宝钗夫妇二人回府后,便打点着要回薛家走动,次日,宝钗跟顾耘一早起来,用过早饭,两人换了出门的衣裳,宝钗便坐了马车与顾耘一同回了薛家。
只说薛家这边,几日前便已得了信儿宝钗今日要家来,早上打发着家人侯在外头,只待宝钗一行人到了薛家,薛蟠早已出了二门迎接,彼时他见了顾耘,两人见礼过后,薛蟠只喊顾耘的字‘鹤中’便是,他将顾耘引进了内室,顾耘又与薛谦见了礼,翁婿两人自是一番叙话不提。
那薛宝钗的车马进了二门,王氏的陪房常武家的接了宝钗,笑着对她说道:“今日倒巧,琴姑奶奶也与梅姑爷家来了。”
宝钗想起宝琴前些日子到国公府来,只因正怀着身孕,家中婆婆便急着为梅姑爷纳小的事,便出声问道:“常大娘瞧着琴儿气色如何?”
常武家的笑着回道:“早上琴姑奶奶过来说话,我瞧着身子倒还算健壮,胃口也十分不错,一来便闹着要吃葡萄,这样的时节,葡萄还不曾出来呢,倒是二太太听了很高兴,说是酸男辣女的,爱吃酸正是好兆头。”
宝钗听后笑了笑,便带了一众的丫鬟婆子往王氏院里去了,进了屋子,只见王氏并韩氏正在说话,那王氏数月不见宝钗,因此拉了宝钗亲亲热热的说了一番话,宝钗看了一旁韩氏,她不日即将临盆,行动十分不便,宝钗望着她问道:“你身子不便,合该多在屋子里歇着才是,怎的不见祯哥儿。”
韩氏笑着回道:“我一连多日拘在屋里,正闷得忙呢,祯哥儿正在小叔屋里跟着认字呢。”正说笑时,外面丫头隔着帘子回话:“老爷,大爷并姑爷来了。”
王氏一听连忙起身,此时顾耘等人已进了屋子,顾耘上前与王氏请了安,便坐在下首,彼此闲话了几句,宝钗搂着王氏,撒娇说道:“再过几日,天要热了起来,我跟相公商量着要往庄子里去避暑,只是咱们家几处庄子都是经年不住人的,没的又去收拾,因此想借了妈妈京郊那处庄子住几日。”王氏说道:“这值甚么,只管去住,今年你嫂子添生,只怕家里也无人有闲心去住。”
顾耘笑着道了一声谢,又转头望着宝钗说道:“咱们家庄子也需早些收拾上,日后总归要去小住的,不好总劳烦岳父家。”
宝钗笑着答应下来,顾耘又与薛谦说起鞑子国的情形,一时,外头又有丫头来回话说二太太冯氏,薛蝌媳妇李氏并宝琴等人过来了,彼此又是一番见礼,因屋里多是女眷,顾耘等人略坐坐便往书房去说话了。
待顾耘等人出了上房后,女眷们随意坐下,王氏这才细细打量了宝钗一番,又问道:“钗儿,那国公爷待你如何?”
宝钗一听,脸上顿时羞得通红,冯氏见了,合掌笑道:“不用说,必定是十分体贴的。”王氏心中舒了一口气,拉着宝钗的手叮嘱道:“往日国公爷远在边疆,我日日为你二人担心,现下好容易他回来了,你需早日为顾家添几个哥儿。”
薛宝钗连日多次被人催促着生孩子,现下回了娘家王氏又催,便无奈的说道:“他才回来几日,你们这催得也忒急了。”王氏听了,连忙问道:“还有谁催了,是不是太后娘娘?”
宝钗点了点头,王氏便有些发愁,这皇太后是顾耘的外祖母,顾耘前两房妻室都是刚嫁入顾家不久就去了,现下顾耘又将到而立之年,却还不曾养下一男半女,现下他归京,皇太后自然着急顾家子嗣。
宝钗见王氏着急,安慰道:“太后娘娘不过略提点几句,这事急不得。”王氏摇头说道:“这皇太后的心思我也能猜出几分,不说别的,头先你还不曾许配给顾家时,老爷每每提起国公爷,我都感叹他家无后,现下你嫁给他,我越发为他急了。”
说罢,又转头问冯氏:“我记得前儿不知听谁说的,王婆子有一副极好的坐胎方子,明儿不如请了她来,将方子拿给钗儿用。”
冯氏对王氏嗔怪道:“嫂子是急糊涂了?钗儿不病不痛的,胡乱吃这些坐胎药反倒对身子无益处。”
一旁宝钗听了王氏的话,心里长长叹了一口气,原来王氏自韩氏嫁入薛府后,渐渐将管家之事交给韩氏,平日除了带家里的小哥儿薛祯,闲了便与京里一些道婆们说话,需知这些道婆是京里一些太太奶奶们家中的常客,除了扶乩请神,更兼卖些膏皮药方之类的,各府秘辛知晓得不少,又颇会出些馊主意,宝钗才将听了那甚么坐胎方子就大觉不靠谱,幸而冯氏劝阻了。
王氏想了想,也自觉好笑,她拉着宝钗的手说道:“我也是急的,瞧着琴儿比你小,都已有了四五月的身孕,便巴不得你立时便有好消息。”宝钗便红着脸嘀咕一句:“妈别急了,这事越催越不来。”
王氏轻声斥道:“不许说这些丧气话。”薛宝钗搂着王氏的脖子撒娇撒痴;“妈妈,你逼得紧了,害得我心里也跟着慌了起来。”王氏听后顿了顿,握着宝钗的说道:“我不过这么一说,你只跟着姑爷两人上上心罢了。”
宝钗笑了笑,又陪着王氏说了一会子话,自拉着宝琴到耳房里去说话,因有些日子不见宝琴,那宝琴肚子大了一圈儿,脸上瞧着虽有些清减,精神倒还不错。
宝钗问道:“你瘦了不少,可是害喜胃口不好?”宝琴说:“自天气渐热后,便不大想动弹了,今日不知怎么的想吃葡萄,爹爹一早打发人往庄子里去问了,只是我也心知时节还早,葡萄怕是还没出来。”宝钗前几日想起做果酱,只是一直还不曾动手,现下听宝琴说胃口不好,便又起了做果酱的心思,于是对宝琴说道:“我回去带着丫头们做些新奇的吃食,做好后打发人送到你府上去。薛宝琴笑眯眯的道了谢。
两人说了一会子话,宝钗打发丫鬟们出去后,又握着宝琴的手,认真问道:“你那日在我府上说的事,回去可有跟梅姑爷商量,他是个甚么打算?”宝琴笑着对宝钗说道:“夫君的意思是我们都还年轻,又不是不能生养,且他这今年要下场,抬了姨娘进来没得打扰他念书。”
宝钗见宝琴一副心满意足的表情,便笑着说道:“如此最好。”宝琴转而脸上又带了忧愁,她对宝钗说道:“我跟夫君说了原委,他倒怪我不该瞒着他,只是因夫君跟婆婆说不抬姨娘进来,婆婆对我意见颇深,连着几日跟她请安,都是眼不眼,鼻子不鼻子的。”
宝钗忍不住失笑,又劝慰道:“你日后又不是跟你婆婆过一辈子,横竖如今你怀着梅家的骨肉,她不能拿你怎么样,再待你日后添下一个哥儿,说话行事底气也足些。”
宝琴点了点头,又与宝钗说了两句闲话,便细细打量起她来,宝钗被看得不自在,抬手推了推宝琴,说道:“看什么呢?”宝琴笑着说道:“自姐夫家来如果,姐姐不像往日那般瞧着清心寡欲的。”宝钗瞪了她一眼;用手指头戳着她的额头说道:“你混说甚么呢,嫁了人直接变成了死鱼眼珠子呢!”
宝琴听了,疑惑问道:“死鱼眼珠子?这是个甚么典故。”宝钗禁不住一笑,说:“也不知从哪里听到的,说是女孩儿未出嫁时,是颗无价宝珠,待嫁了人,便沾染上许多不好的毛病,虽是颗珠子,却无光彩了,待再老时,更变得不是珠子,倒成死鱼眼珠子了。”
薛宝琴先是一愣,随后捧腹笑道:“这话也忒恶毒了,倒把天下一大半的女人都骂了。”宝钗笑着说道:“这话虽听来好笑,倒有那么几分道理。”薛宝琴听了不大赞同,她问:“道理何在?”宝钗说:“先时咱们在家做女儿,不过做一下针线,闲时再读书写字,嫁了人,自然要学着理家,将往日的女儿情怀磨尽,每日做些鸡毛蒜皮的事,不免变的斤斤计较起来,待日后生儿育女,为儿女谋划前程,防着姨娘通房,心肠也硬起来了,便显得面目可增了。”
宝琴听了宝钗的话,嘻嘻哈哈的笑倒在炕上,她说:“别的是不是死鱼眼珠子我不知道,只是我肯定还是颗宝珠,家里的俗事我从不打理,闲了跟着夫君一起写字画画。”宝钗笑了笑,并未答话,只将她身子扶正,嗔道:“你都是将要当娘的人了,还没个正形。”宝琴笑了一阵子,这才坐起来挨着宝钗,两人亲亲热热的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