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留恋地说:“这下分别了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你们了?”
我说:“你和你妈妈跟我们一道走,行吗?”
“她才不会离开九江呢。”
“那日本鬼子达到九江来,你们母子俩怎么办啦?”
“我和妈妈就跟强盗们拼了!”他故意装出极勇敢的样子说。
他把衣裳青好后,就放在小木桶里递给我。站在跳板上穿鞋,嘴里唱着当时最流行的歌曲“何日君再来”。他把最后两句词改了:“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今夏离别后,何日再相会。”
听他一唱,我便想到我家三个徒弟都令人喜欢。他们三个都是大大的关系户,也许因大大为人宽厚,深受人信任,皆送至我家来学徒。他们都是16-岁的年轻小伙子。个个都长得高而瘦。秀气。大的名叫刘有祺,是旌德一位本家的儿子。无父亲,在兵荒马乱时回家了。二徒弟叫江友庆,是大大的同行何老板介绍来的江西老表。他父亲也去世了。他跟我们一道逃难到九江就留在自己家了。最小的徒弟就是徐文鸾,到我家来时才16岁。他家和我家是世交。因为他笔下算盘都好,办事细心,性格乖巧,店里上上下下的人均甚喜欢他。大大也很器重他。那时我还小,见他是店里最小的,常找他玩。每当他出门买东西或办事,有时回他自己家,只要被我知道了,我总求他带我一道去玩。一次,到他家,见他家的房屋很多,院子很大,有许多树木花草。他这了一枝桃花给我,十分高兴地带我进房间去看他父亲。他父亲很和蔼,请我吃糕。没见到他妈妈,我问他:“你妈呢?”他对我耳边轻声回答:“我妈死了,有两年了。”当时,我心里好可怜他。临跑防时,他父亲三番五次要求大大把他带出去,所以他一直随我们逃难。现在只有他一个徒弟了。
我们在九江住了半个月。王成武很卖力,领着文鸾在衣摊前叫卖。也多少卖了一些。大大想赶紧去武汉,有当铺把这点货当进去,有熟人,朋友,老主顾,估计问题不大。于是,我们乘轮船动身。再走前,房东方先生不收房租,认为我们没有住几天,只要了我们出了点水电费。走的那天有警报。据说九江那天没有被轰炸,但那天有日本的侦察机,飞得极低,好像要擦到屋檐,响声非常大。我们害怕极了。过后,何老板,友庆和他妈都来送行。友庆妈送来许多给我们路上吃的东西。大大将准备好的衣服和钱放在一个包袱里送给她。文鸾和友庆握手惜别,何老板和友庆妈祝我们一路平安,大大用双手作揖说:“谢谢你们!,后会有期!”
十 逃难途中第三居住站——武汉
1武汉对我们的吸引力太大了
我们家除了大大过去常来汉口办货,家里其余人都没来过。这个著名的大都市对大家的吸引力太大了,都想好好玩一下。连叔叔脸上也有点笑容了。大大告诉大家,应该称它为武汉,包括汉口,汉阳,武昌,所以有“武汉三镇”之称。
大大没有忘记他对素珍,孝珍和我许下的诺言。第一次玩的地方就是去中山公园。虽清楚记得的是有两条龙口中吐水。那水势还很大,不停地从它们口中哗哗地吐出来。我还以为是真龙,看呆了,舍不得走。我问大大:
“它们是真龙吗?它们肚子里怎么有这么多的水呀?”
大大回答:“不是真龙,谁也没见过真龙是什么样子。这是人们按照想象的形象制造出来的。玩龙灯的龙也是这样子,是吧?它口中吐出来的水就是自来水。在九江住的方先生屋里不是有自来水么?懂了吗?”
我从小就了解大大可重视开发我的智力,高兴地说:“我懂了。”可我心里还在想,自来水又是怎样来的呢?
其次是看到许多外国人跳水,游泳。我十分羡慕他们身体好,很勇敢,也是在那儿看得舍不得走。我发现太平子和大宏子(婶婶的大儿子,七岁)二人也看得入迷。我招呼他们注意不要丢了。
再就是那一座螺旋形的转梯,表姐,孝珍和我三人从下爬到上,从上跑到下,再从下往上爬,又从上往下跑,反反复复地玩,直到没劲了才罢休。文鸾,王成武也同我们爬上去玩了一趟,不像我们三人那样傻。
大大带全家第二次玩的地方是大世界,每个人大票进去。那是个非常非常大的戏院子,分成好多场地和戏台。有京剧,黄梅戏,有玩杂技,把戏,说相声。。。。。。。五花八门,使人眼花缭乱,不知要看什么好。到最后看了一个“万能脚”,那个表演的人是个又矮又小的男人,他没有双臂和双手,上身赤膊,坐在地上,全靠一双脚表演撑伞,引针穿线,缝衣服,打桶箍,用竹篾箍木盆。我们觉得十分稀奇。文鸾说他的脚比一般人的手还能干。
大大带全家人第三次出去就是吃汉口的有名的小吃,专门找一些古老的高楼下面一些深巷,有炒豆皮(芜湖人称皮蛋饭),用张都面皮,打两个鸡蛋,加点糯米饭,拥油,葱煎炒出来。有馄炖,锅贴饺子,有冰糖莲子,牛肉面等,都是摆摊子的,味道鲜美,价钱还便宜,大人小孩都喜欢,样样都爱吃。后来我们自己也会找这些摊点吃东西,表姐和我带太平子去吃过牛肉面。
2我们天天去法租界躲警报
我们住在戏子街大当铺里,这是大大多年来同这家当铺交道最好,情谊较深的一家。当铺里房子多,地方大,处处显得阔气,东家老板,管账先生见大大值此国难当头,离乡背井,携儿带女,来到此地,念及昔日之情,义不容辞,热情接待,并写书信,亲自盖印,介绍我们去沙市一家衣店。请他设法招待,解决销售问题。并请我们在汉口小憩,我们每天吃住在当铺里。这条街两头都有繁华的大马路,因天热,每晚我和表姐跟姑妈,奶妈,带上好几个小孩子上马路上乘凉。见许多大布庄玻璃橱窗里挂满了各色印花布和各色夏布,实在美丽,可惜都没钱买。想想逃难在外,真可怜!还有比我们更可怜的,那许多流亡团,难童团,难民,在武汉街头到处可见。宣传抗日的团体,成日奔走呼喊,十分辛苦。“团结起来,一致抗日”“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国难当头,匹夫有责”。。。。。。。义卖,义演,募捐,搞得轰轰烈烈。
我们知道文开舅舅一家住在法租界六表姐家,她的丈夫是买办,她是姨爷爷的姐姐所生,大家庭里排老六,人称六姑娘。她称我大大为大哥,我叫她六姑。那些日子,天天有警报,我们跑到法租界,通过门卫找到了文开舅舅,见面后,大大把货的情况向他讲了,商量去沙市,说那边没有警报。六姑娘出来请我们到她家去,大大很自觉,从来没有去过她家,只是在法租界的院子里坐坐。因为外国租界有外国旗子高高升起,日机不敢轰炸。就这样跑了一段时间,汉口有时遭轰炸,很不安全,文开舅舅一家再此常住也不行。于是,阴历六月下旬,我们同文开舅舅一家坐轮船去了沙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