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是不在意赵姨娘如何的,那样粗鄙歹毒的人若是没有环儿这一层他管她如何!就算是现在,他也只是怕环儿日后后悔罢了,不过看贾环疲倦灰心的模样,就知道赵姨娘没说出什么好话来,史墨心疼了,把那话咽进了肚子里去,不动声色的转移注意。“你说舅舅叫咱们去要作什么?”这话说出来,尤其是那“舅舅”和“咱们”,让贾环心中一软,熨帖的很,睁眼笑道:“舅舅那样七八十个弯儿的心思,我哪儿知道。”史墨撇嘴,你不知道谁知道,越长这心思越深越多,舅舅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就能意会,俩人倒像是一对儿亲亲的甥舅似的,这让百思不得其解的史墨怎么不撅嘴,当然,他是绝不承认自己妒忌了,他觉得这些心思山路十八弯的人才不正常呢。贾环笑笑,用手揉揉他的一头软毛儿。史墨把他手啪的拍掉,说起来还有一件事、不,两件事让他分外不爽!一就是这小孩跟施了肥似的蹭蹭蹭串的飞快,已经比他高了一横指了!二来可不就是自己头上这把子软毛了么,丝丝滑滑细细软软比姑娘家的头发还好,让小舅舅见了就伸手揉!揉个毛呀!他一个大男人,要这样的软了吧唧适合盘头做花样的头发干甚,他想要的是硬硬的充满男子汉气概的‘粗’头发呀!贾环见一时手痒让这人不高兴了,连忙补救道:“说来舅舅的行动也够快的,这保龄侯已经被圣上训斥过两次了,原本要教到他手上的监察鲁豫两省的差事转了个圈被给了忠靖侯。还有王子腾,听说有人参他奉旨查边期间同地方官员有些纠葛,收受贿银……”史墨果然被吸引住了,拧着眉角,“这是哪儿来的消息,我竟不知?”贾环一愣,这自是从作为太子少师的舅舅府上知晓的,倒是忘了这些事这人还不知道呢。贾环默,又捅了篓子,看这人黑黑的脸色。算了,已是到了地方,还是交给舅舅去受这怒气罢。其实,就贾环和元澈的心思,他们的确不愿意让那些朝中尽人想象都想不到的糟污下作的倾轧手段事件儿让史墨知道——史墨虽然聪明老成,但心无尘埃是个顶顶清透的人儿。而且元澈早就看出这贾环手段、心机、狠辣样样不缺,尤其偏又对着自己外甥死心塌地,这样的人不用白不用!教导好了,假以时日补上他缺少的见识眼界,日后定能在自己不在的时候护住外甥——元澈固然是一片拳拳爱护外甥之心,可这贾环深知也欣然接受,却有些费人思量了。毕竟有些手上“脏了”的方式,一辈子都洗不干净。姜还是老的辣,元澈只用了一句话就把他家白嫩可爱外甥的小怒气给呼扇走了,他说:“你别院里那两个丫头养的也够久了罢,临近秋夕佳节,不想送点礼给那根保龄侯家的宝贝搅屎棍儿?”史墨默。他就顺口骂过史桂一句,小舅舅就记住了,恐怕他现在还不知道史桂的大名罢。贾环也默。他知道这是这如玉君子模样的太子少师大人看史墨这段日子老是围着自己转心里不自在了呢,没事找事儿,要是可能,他巴望着史墨不记得那两个丫头呢,放那里老死算了!“怎么不舍得,还是忘了?哼!这月光顾着荣府后院那点子龌龊事了罢!”元澈凤眼微斜,“秋夕之后,你们俩就给我收拾行礼乖乖去书院,我已是跟书院里旧友提过了,若是你俩个小皮猴耍滑偷懒,就仔细你们的皮罢!”舅舅修长的手一挥,道:“去罢!趁着这几日把想做的都做了,朝中无事,舅舅染恙病休,若是没地方儿去到我这里来也还是使得的……”那“使得”拉的长长的,史墨和贾环头皮一麻,这绝对是要来的呀,绝对是没有其他地方可去呀!等出了门,又换了一架蓝围绣祥云,镶着珠玉的富贵精致的马车,史墨擦擦没留下来的汗,喃喃道:“环儿,我有多长日子没来看舅舅了?”“二十三日。”贾环言简意赅,眼神怜悯。“呜哇!”史墨捂脸,他死定了,舅舅能有一百种方法让他‘痛并快乐着’!据中秋还有半月多,他怎么活呀,或者他可以挨着,等到去了书院舅舅就逮不着了……“书院里有舅舅可以托付的故交……还有,舅舅很闲,有恙休沐呢……”贾环目不斜视,声音缓慢,一字一句让史墨想听不见都难。“呜哇!”“……”好一会,史墨突然抬头,疑道:“朝中还未立太子罢?舅舅的太子少师……”莫非是闲职?贾环看他一眼,认真道:“这话莫让舅舅知道,真的。”史墨看看这奢华的马车,还有车帘子外驾车的隐约的两个人影,半晌才问:“他们听不见罢?”这些能在舅舅府上的人每个都对舅舅忠心耿耿,若是舅舅兴起问这么一嘴……史墨汗毛倒竖,白毛汗出来了。“回大爷的话,听得到的。”外面车夫恭敬回道。史墨已经呆滞了,他仿佛看到舅舅上调的凤眼,跟锥子似的正中红心——插到他胸口……温柔的唇下那白森森的牙……“嘤嘤嘤……”35林如海进京——弓如霹雳弦惊书房中,元澈拨弄着腕上被摩挲的油光水滑的紫檀佛珠手串,看着案上的那份显然是女子手笔的传信神色不明。朱斌进来时就看见这么一副情景。“老爷,朱老爷他……”我们实在拦不住也不敢拦呀。元澈抬眼,挥手叫门房下去,连个余光都没分给朱永安,修长的手指依旧在那佛珠上滑动,眼睛雾蒙蒙的。“逸之,”朱斌一眼就瞅见元澈白皙手腕上那串珠子,顿时脸上带了三分春风,那串佛珠正是他特地求来,还在他内室的小佛龛上供奉了年余……“你来作什么?圣上给我封了个太子少师是你所为罢?”元澈依旧不看他,他还对外甥那句“闲职”耿耿于怀呢!朱斌常常是不苟言笑的,他天生嘴笨,说话不讨喜欢,除了他已薨的母后和如今的圣上他的皇父是真心喜欢他的缺点,其他人莫不只是面上恭维,久而久之,就养成了这副严肃冷漠的样子,倒是颇为合了他的封号“肃”,世人俱知当今六子肃郡王为人风仪肃冷,一板一眼,虽军功卓著但并不得太上皇喜欢。朱斌张了下嘴,又闭上了,他能说什么,说你如今权掌北地三省,如今在都城也不过是需要一个官位来掩人耳目,那何必让别人惦记,如今朝中立太子的意向纷纭,太子少师是最安全最不会让人算计的位子了……况且,皇父的心思他俩都明白,他只是想离他近些罢了……这些元澈都清楚,他也知道这人是不想他做了别人的眼中钉,偏又不愿意自己在别人手底下挂职,这才鼓弄了手段,给了自个这个足够尊贵却毫无实权的虚位——只不过他最烦朱永安这副闷在心里不开口的样子,他知道有什么用,他要听的是他明明白白的说出来!个死闷骚!元澈学他外甥从鼻孔里哼出一股气,把案上那张纸抛给他,“这是你府里的人给我从宫中捎带出来的,看看罢。咱们这位元贵妃倒是个狠辣人物。”“元妃?贾家的那个?”正事上朱斌倒是说话了,他皱皱眉头,展开那张尤带淡淡馨香的纸,映入眼帘头一眼就是柔弱不显风骨的簪花小楷。朱斌抿紧嘴唇,有些不虞,待看完了,却道:“这是你的人?”他安插到那几个宫中的人没人敢写这样的信件给逸之,除了信尾那几句,通篇莫不是幽怨废话!好个不知羞的女子!“嗯,”元澈饶有兴致的端详他的脸,故意笑道:“这人可比那些宫人太监好用多了!一件事若贾妃只让一个人知晓,那这人也必然是她!说起来,抱琴倒是对我忠心的很,又是个水灵灵的美人坯子,若是留在宫中老死倒可惜了呢,等事情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