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环扯住他的袖子,和他一起起身出门去,插言笑道:“倒不必担心保龄侯府不乐意了,那新进门的二夫人不是什么善茬,若非没人上门提亲,要不然他家那几个女孩儿早就被清出府去了,若是有人为大姐姐提亲,定是喜出望外的定下来呢。”保龄侯府内宅如今乱的很,那进门的二夫人不是善茬,‘卧病在床’的戚夫人在侯府更是根深蒂固,戚氏纵然被拘在佛堂里,可到底那二夫人不是正妻,名不正言不顺,更何况偌大的府里多曾经是戚夫人的亲信近人,那两个斗得才叫精彩,史鼐一心想借着新夫人娘家的势,却引火烧身,如今祸起萧墙也怨不得别人。“至于那忠靖侯府……”史墨抬起脸,黑黝黝的眼眸灼灼生辉,“既然我那三叔三婶这么眼巴巴盯着史家的家财,定是看不上我送去的节礼了,那四时八节的礼却是不用再送了。看中了人就把大姐姐接到咱们府里来,也该叫嬷嬷好好儿教姐姐些掌家手段了。”初闻史墨促狭的话,贾环还笑:安插到忠靖侯家的人早就回说因着史鼎在朝中活跃,摆排场、送礼交人情的事越发多起来,忠靖侯家已到了寅吃卯粮的境地,那小谢氏是定城侯幼女,本就没想着作为当家奶奶来养的,故而对经营私产的事实在不精通,偏史鼎虽屡遭圣上夸赞,可所在的职位却是油水不多,忠靖侯到底根基浅,又贪功冒进,到手的银钱不几日就散出去了。是以每年这人送去的重礼,可解了忠靖侯府一时的困窘呢,如今断了这财物,想来忠靖侯再也不能隐在后头挑唆侄女侄子出头了,得急巴巴的跳出去跟兄长争祖产呢——谁不知道忠靖侯好客阔气,想来是丢不起这个人的……54春英会53、春英会万树江边杏,新开一夜风。满园深浅色,照在绿波中。孔家的春英会远近驰名,尤其在世家之中盛名不衰。今上温文纯孝,是个地道的文皇帝,却是最喜爱飒爽英武的儿郎,如今最得他宠爱的皇六子肃郡王就是这么一位允文允武,并且在沙场驰骋数年的武皇子。上行而下效,比之数年前乃至十数年前,太上皇皇权在握之时,欢喜儒雅的文臣,如今天下的年轻人又兴起一阵硬朗威武的风气,故而此次赴孔家春英会的俊才们十有八九是骑着高头大马而来的。正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个个儿郎风一般驰骋到孔府大门外的孔街口,潇洒跃马而下,将马鞭绳索随手抛给打扮利索的小厮,抬头挺胸的走过这一段孔街。史墨和贾环来到,看见这一幕时,史墨恍然有种时空交错之感,这一个个昂首挺胸、打扮细致的公子哥儿,倒有种后世走红地毯时争奇斗艳的感觉……孔街所在位置十分僻静,可就因为孔家的春英会,硬生生引来无数的人来,有贩夫走卒,摆着茶水摊儿,赚点看热闹人的茶水钱;亦有落魄的文人,聚在孔街口那座酒楼里,春英会所作的好的诗赋文章会有专门的小厮传诵出来供人品评;最添色的还是平日见不着的小家碧玉们,也随着爹娘出来,或帮忙摆摊儿,或几个小姐妹一起顽笑闲话,这些女孩儿一般都藏在路边的摊子之后,往往几匹骏马在大路正中奔驰而过的时候,就会听见银铃般的笑声或是半张红扑扑的小脸儿。这些人都停留在孔府所在孔街外的大路上,并不曾踏入比较狭窄的孔街,大路热闹非凡孔街平静有制,一动一静,像极了皇家对待孔家的方式——超然物外,高高捧起,却也被隔离在世俗之外,既然不属世俗,自然世俗的钱财和权势就与孔家无关了——怪不得孔家这一代煞费苦心的弄出这一个春英会来,要不然再等些年岁,恐怕孔家就无声消泯于世外了。“好一双神骏宝驹!”给安排贵客们坐骑的孔府马倌赞叹道。石砚同情的瞟了眼即将与奔霄和惊雷同处一个马厩的良马们,忍了半晌终于还是对马倌赔笑道:“这位大哥,我家二位的爷的这两匹马性烈,是否能单独安排间马厩,纵使差些也没关系。”那马倌奇怪的扫一眼石砚,摆摆手道:“这一双的确是良驹,可其他的也是难得一见的骏马,况且还有我等看着,并不怕它们发性子。”说着就想伸手拍一拍奔霄的马背,石砚头皮一紧,惊恐去瞧环爷的这匹祖宗。幸好出门前许诺的无数鲜美牧草和豆饼多少安抚了这位祖宗的脾气,也幸好惊雷就在它身边儿,奔霄只打了个响鼻,不屑的加快了步子,挨挨蹭蹭着惊雷自己小跑进马厩里。马倌的手落了空,脸上也带了些许诧异,看着奔霄的动作,又赞叹一声神骏!石砚摸摸鼻子,嘴里笑道:“咱们这对儿宝马性子不好,还请大哥多看顾着点,千万别叫别的马靠太近了,尤其是这匹玉狮子,万望大哥看着别让其他的马靠近。”马倌儿看一眼站在马厩里十分沉静温顺的惊雷,挑挑眉,爱理不理的答应了一句,心说这小厮果真没见识,比起这混种的照夜玉狮子来,那匹枣红的大马才更暴躁罢更得上心罢?石砚自然看的出马倌眼里的不屑,也没说别的,临走又看一眼孔家建的高大宽敞的马厩,真可惜了,或许一会回来的时候就看不到了罢?回头吩咐随行的小幺儿们:“看好咱们爷的马,奔霄和惊雷都会乱吃东西,喂料什么的你们都不必往前凑,它俩闯祸了也不必管,奔霄虽然横,但也聪明的跟个妖怪似的不会弄出人、不,马命来。你们几个,只管看着一样,就是出了事别叫那些马倌小厮的上前去打它们就行!”史墨和贾环的小厮们早就见识过这两匹马的神勇,一个个点头如捣蒜,崇拜的盯着那俩祖宗看,却一个也没有敢靠前的。马倌儿到底对石砚的提醒略略上心,这一双宝驹也的确不寻常,故而这一边宽敞的马厩里,马倌儿就让安置了四匹马,马倌看着奔霄真不是个安稳的主儿,还特特将两外两匹安排在惊雷的另一侧,心想有这匹温顺的宝驹隔开,总归是出不了什么叉子了。岂料他刚走,奔霄铮亮的马眼就不怀好意地瞅上了惊雷另一侧的那两匹马:长那个样子还敢往它家惊雷身边儿站,真碍眼!初时奔霄还念着出门前许下的那堆美味,对着靠在马厩角落里的那两匹马勉强忍耐,和惊雷两个占了一大半的马厩,一会儿溜溜达达,一会儿去蹭亲亲惊雷,一会儿用马嘴将食槽里的草料拱的乱七八糟。可那另外的一双马也是好马,先时敬畏惊雷和奔霄,可挤在一个角落里实在难受的慌,又见惊雷脾气甚好,由得那匹和它一样的公马挨挨蹭蹭,便大着胆子从角落里挪出来些。又过一会,那两匹马中姜黄色的那匹略微娇小的母马大着胆子又靠近了些,惊雷仍旧没有反应,而这边的奔霄已经是戒备的在瞪了。可——春天哪,的确是个好季节,尤其它还是一头刚长成的有优秀父母的母马,追逐更强大的血脉是马的天性。是以这匹姜黄色的母马竟然忽略了奔霄的不满,昏了头一眼就朝着惊雷蹭了上去……“咴——!!”奔霄再也忍不住。惊雷在那匹母马靠上来之前就躲开了,紧接着奔霄就撞过来,两匹马倒是配合的天衣无缝的。母马吃痛,也嘶鸣了起来,另一匹马亦不安的躁动起来。……霹雳哐啷、咴——、啾——、当当当……在史墨拉着贾环的手兴致勃勃的“找呀找呀找姐夫”的时候,奔霄这一对祖宗利落的惊吓住了同马厩的两匹马及相邻马厩的几匹良驹,顺便把茅草搭的十分齐整的马厩给拉塌了——“嘿,奔霄真聪明,竟然直到马厩那根木柱子是钉在一起的,一拉就把马厩给拉塌了!”围在一起的贾环和史墨的小幺儿围在一起小声说。史湘云也在孔府后院,今日不仅是她,史家未出阁的姑娘们都来了,当然,带着她们的长辈是忠靖侯夫人小谢氏。史鼐史鼎兄弟虽然势同水火,可明面上仍旧是一笔写不出两个史字的亲兄弟,史鼐家夫人病重,孔家这样的宴会自然是由婶母谢氏带着姑娘们来了。出自保龄侯府的只有史湘云和戚夫人嫡女史湘芷,保龄侯的另外两个庶女都在这两个月内定了亲,夫家的门第都不低,可一个是继妻,已逝嫡妻的长子都要比她大;一个倒是年岁差不多的公子,但却是个先天不足的药罐子,幸而是从正房的肚子爬出来的,倒也不被冷落。史湘芷原本要嫁入北静王府做侧福晋的消息之前只在都城内的小范围知晓,后来史家接连出事北静王府的口风就销声匿迹了,太妃和王妃再不提这一茬了,这事本来就是戚夫人同太妃、王妃的口头约定,文定等礼数全没走呢,所以史家也只有吃了这个哑巴亏,故而史湘芷才出现在了这孔府宴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