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十天,萧逸就像是初尝甘霖而上了瘾的饮客,浑身压不住的热情蛮劲,夜夜召幸楚璇,但凡上了龙榻,不折腾得尽兴是不会罢休的。
直到十天后,楚璇病了。
一双眸子暗淡无光,发着低热,凝脂般的薄面皮下透出不自然的红晕,太医诊了许久,才抬起头,一脸的尴尬难言,颇为犹豫地看看萧逸,压低声音说了几句话。
内侍领着太医下去煎药,萧逸坐在床边愣愣怔怔地低头看看楚璇,想要去抓她的手,刚探出去,又蓦然滞住,刻意放轻了力气,像是捧易碎的珍宝一般轻轻抚住她的手。
天子俊朗面容上满是疑惑与愧疚:“朕也没做什么啊……怎么就……怎么这么娇嫩?”
楚璇身上盖着被衾,只露出一截手腕,玉色莹润,纤细易折,羸弱的搁在萧逸的手心里,如浸了冰雪般滑凉。
她突然觉得委屈,明明是他不知节制,现在反倒要怪她娇嫩,想要出口反驳,却忘了自己病着,一张嘴喉咙里透出沙哑的虚音,连话也说不利落了,一着急竟滚下泪来。
萧逸一下子慌了,忙扯了帕子给她拭泪,边拭边道:“别哭别哭,都是朕不好……”
楚璇抽抽噎噎,哑声道:“您要是不喜欢我了,就把我送回梁王府吧。”
“胡说!”萧逸断然拒绝,眼见楚璇哭得更厉害,忙又柔了声音,细细哄劝:“你都是朕的女人了,如何还能出宫?你得伴着朕一生一世,太极宫以后就是你的家。”
楚璇那时本就年纪轻,且刚入宫一年,这一年里萧逸不曾碰过她,梁王总以为是萧逸对她不满意,一再地让她笼住君心,传递消息的事不曾让她做。因此她尚没见识过这宫闱深处平风静水下的惊涛骇浪,也没沾染过血腥,还存了一些小孩子天真心性,被这么和颜悦色地一哄,不自觉就漏了出来。
她弱弱地抱怨:“可是做女人好辛苦,您总不让我睡觉,白天还要去给太后问安,我困呀,身上又疼,难受得要命。”
萧逸心疼不已,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小心翼翼地将楚璇拢进怀里,向她保证:“朕会好好照顾你的,绝不会再让你这么辛苦。”
天子一言,果然诺比泰山。
往后几日萧逸几乎把长秋殿视作了自己的寝殿,下了朝直奔此而来,亲自给楚璇端药喂药,不厌其烦地每日给她擦脸擦身体,想方设法哄她多吃一点饭,午憩时给她当椅垫让她靠着自己睡。
堂堂天子,跟个碎催使唤似得满殿里乱蹿,还乐在其中,丝毫未有厌倦。
伺候在萧逸身边的高显仁每每见了他的殷勤样儿,总是忍不住偷笑。
这位天子是四岁登基,幼年便一步登天,成了至尊,瞧着是风光,可关起殿门那一把把心酸无奈却是无处道。
萧逸是先帝的老来得子,几个兄长皆死于政乱,几个姐姐都比他大了二十岁往上,有远嫁的,有寡居的,总之都说不上什么话。萧逸是禀赋超绝,自幼过目不忘,过耳成诵,坐上了龙椅,也没有人真敢把他当成一般人家的孩子看。
可,褪去这些外在的东西,那可不就是个孩子嘛。
他长到七八岁时是最活泼好动的,天性喜欢新奇,爱玩,一天不调皮捣蛋就浑身不痛快。
宣室殿里里外外给他拆了好几遍,终于腻了,想起来要找个好玩伴。
萧逸特意从宗正府调了宗谱,划出来一个跟他年纪差得最少的堂兄——穆安郡王,比萧逸大了二十一岁。
萧逸强拉着人家寒暄了一阵,自以为完成了联络感情的第一步,便急不可耐地问人家宫外有什么好玩的去处,问穆安郡王能不能得空领着他出去玩玩。
那穆安郡王是个老实人,再木讷温吞不过,一听天子放了这样的话,吓得当即跪倒,不住地道“不敢,饶命”。
萧逸败了兴致,十分郁闷:“朕又不是凶神猛兽,你怕成这个样做什么?”
穆安郡王一听这话,惶恐更甚,惊惧更甚,头磕得更快。
萧逸怕他把头磕破了,忙道:“行了,行了,你下去吧。”
寻找玩伴的计划无奈夭折,萧逸接受了高显仁的建议,在宣室殿里养了几只猫狗。
有波斯猫,有塞外犬,或是琉璃碧眼儿,或是雪白绒球儿,总之各个剔透可爱,模样都是顶好的。
起初萧逸还能耐着心性逗一逗,渐渐的,这份心性就寡淡起来,索性都丢给了宫女们养着,自是好汤好水每天供着,可再难得天子回顾。
萧逸天生就该是个帝王,除了天赐的禀赋根骨和擅玩权术的手段外,还有内在那股子至了极端的喜新厌旧,但凡入了他眼的东西,必要得到,可得到了新鲜不过几日就免不了要被丢弃的命运。
那时连他的母后都说:这是还没长大,等长大了沾了女色,不知要始乱终弃、薄情寡性成什么样。
这也是为什么在楚璇刚入宫时,他母后没有把她当回事。
“那小姑娘美是美,可咱们陛下是个小混蛋,不过图一时新鲜,宠着她哄着她罢了,等腻了自然就丢开了。”
她一直等着萧逸腻了楚璇,她好腾出手来把这梁王派来的细作整治了,等了整整三年,萧逸也没腻,还转了性似得,大有要为楚璇废置六宫的架势。
萧逸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有一段时间他怀疑自己被楚璇下了蛊,又被他母后鼓捣得怀疑她会妖术,特意从库房取了僻邪镜来照她,妖精没照出来,反换来楚璇一顿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