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逸抱着她静默了许久,定了定心神,才以一种和缓平稳的声音道:“璇儿,梁王叔要见你。”
尚陷在缭乱情迷里的楚璇骤然惊醒,她放松柔软的身体不自觉紧绷起来,渐渐的,脸上柔情全部散尽,神情清冷如雪:“好。”
萧逸尚等着她的下文,觉得她至少会说一下自己的担忧、胆怯,但迟迟未等来,不由得低头一笑:“就一个字,这就行了?”
楚璇仰头看他,浅色瞳孔清澈可见底,倒映出他玉冠束发的翩然身影:“说多了也没用,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
她为了救父亲,擅自动用了外公埋在后宫和朝堂用来对付常景的暗桩,导致他损兵折将,而他最为忌惮的常景却全身而退。依照外公的秉性,这几个暗桩本可安安稳稳蛰伏下去,等待一个绝妙的好时机,利用他们给予常景迎面沉重一击,捶得他再无翻身之地。
可如今,不管是暗桩还是好时机,都被楚璇提前消耗干净了。
而且,因为长秋殿藏毒一事,萧逸勃然大怒,把长秋殿的宫人全部逐了出去,这其中就包括外公新安插进内宫的眼线——花蕊。
就是说,连内宫眼线也是因楚璇而失。
楚璇心里清楚,外公迟早是要兴师问罪的,这件事于别人而言是已经过去了,可是于她而言,还有一道大关隘要闯。
萧逸总有种感觉,他们独处时,只要不提梁王,不提前朝纷争,楚璇就是一个娇俏柔弱、对他颇为依赖的小姑娘,好像大半心思都在吃什么和与他斗气上。可一旦卷进这些事里,她就会立马变脸,如同把自己装进了一个冰冷的硬壳子里,变得尖锐而疏离。
她的瞳眸本身就颜色浅淡,一旦敛去了所有表情,就会显得过分寡淡清冷,清冷到仿佛已经看破了太多人世间的险恶与凉薄,凉到了底,一片坚实冰封,隔绝尘世烟火,任多么温暖的光芒都不会再落进来。
萧逸默了默,终于忍不住,抬手捂住她的眼睛,冷静道:“朕教你怎么说。”
……
贵妃省亲本是大事,得由礼部拟出详呈,内值司遣派女官和内侍跟随,仪仗华盖更是不可缺。
可到了楚璇这里,从来都是一切从简。
梁王不愿时时以大阵仗提醒着朝臣,他的外孙女是贵妃,他不光把持着前朝军政,还把持着皇帝的后宫。
萧逸更是不愿声张。本来楚璇的出身已经深受朝中清流老臣的忌惮,梁王暂时不可撼动,他不想楚璇去当这出头的椽子,引得御史朝臣说她勾连亲王、狐媚惑主。
而楚璇自己,她从来不觉得这是探亲。
马车辘辘驶进了西坞坊,喧嚣渐渐退却,周遭变得格外宁谧。挑开车帘,已能看见那歇山式四重垂脊,绣甍雕瓦的梁王府。
犹如孤峰矗于静衢,门前须弥座上是汉白玉石雕狮子,扶座而卧,气势恢宏。仙鹤立于戗脊顶端,羽翼舒展昂首向天。
大门洞开,阖府奴仆皆跪在门前叩拜,管家迎楚璇入内,一直把她带到西苑梁王的书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