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头看了看坐在榻上的楚璇,把手收了回来。
慢慢地退回来,暗中告诫自己得小心,不能莽撞,他倒无所谓,至多留一个风流浪荡的名声,可楚璇这么个未出阁的姑娘,经不起任何的风言风语。
对于这些迂回心思浑然未觉的楚璇只愣愣地看着萧逸,嘴唇嗡了嗡,终于开口,试探道:“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萧逸弯身坐在了她面前,无甚表情、冷涔涔地盯着她,直把楚璇盯得心里发毛,听他硬邦邦地问:“你知道你自己干了什么吗?”
“你在欺骗朕的感情!”
“你还说你喜欢朕,你这个女骗子!”
楚璇被他训得抬不起头,耷拉着脑袋,弯着背,几乎把自己弓成了一个小虾米,就差找个壳钻进去,无地自容又无比心虚的模样。
萧逸冷锋利剑地指责完了她,好像耗尽了力气,将胳膊搭在膝上,平缓了情绪,道:“你刚才说……你要定亲,跟江淮?”
楚璇喏喏地点了点头。
“这世上那么多好儿郎,你怎么偏偏选中了他?”
楚璇抬头看他,目光既澄净又真诚,“我爹说他品貌才学都好,我也觉得他挺好的。”
“你爹……”萧逸的神情变得幽深,思索了一番,凝着楚璇问:“那你喜欢他吗?”
楚璇如波的目光轻漾了漾,流露出些许茫然,但随即收敛了回去,像是真把自己装进了壳子里,筑起了坚硬的防备,小心翼翼地回:“姑娘家要嫁谁都是家里说了算,没有喜不喜欢一说。”
萧逸冷睨了她一眼,“都是家里说了算,那萧腾让你来伺候朕,你怎么还不愿意呢?别以为朕看不出你那点鬼把戏,躺在床上把自己说得那么可怜,一副要孤独终老的模样,不就是在赌朕会不会心软。朕刚刚心软了一回,你要是个没心的,还不跟朕说实话,朕的心就不软了……”
吓得楚璇一哆嗦,忙道:“我也不知道!我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喜欢江淮,只知道不讨厌他,而嫁给他就可以离开梁王府,离开这里的人,出去劈府开院,过我自己的日子。”
她竹筒倒豆子般,一股脑把心里话全说出来了,却听身前的萧逸久久未语,没忍住抬眼偷觑他的神色。
他的神情极淡,犹如远山浮云,甚至是一抹虚幻的缈影,挂在遥遥的天边,根本看不出喜怒。
楚璇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回答有没有过关,只是忐忑地看着萧逸,却见他目光柔眷地望向她,道:“你想离开梁王府?想摆脱掉王府里的人?想过新的生活?”
楚璇轻轻点了点头。
萧逸的眼睛里倏然亮起惑目的光,道:“这样的生活,朕也能给你。”
楚璇摇头,“您给不了。”她赶在萧逸还要说话前,抢先一步道:“您觉得大舅舅为什么要费这么大的周折,布下这么大一个局,难道就是为了成全一桩好事吗?那他可太闲了……”
“他是有所图的,就像外公为您择选美人,那些美人也是有使命在身的,若换做我,那些使命就到了我的身上。我一旦跟了您,就会被夹在您和梁王府的中间,被你们两方左右撕扯,永远的被这些事缠住,彻底陷入困局,再也挣脱不开。”
楚璇望着他,温柔笑了笑,“我知道小舅舅是疼我的,不会忍心让我过这样的日子吧。”
萧逸眼中的光骤然黯淡下来,如星矢沉没入浩瀚江海,寂寂一片。他沉默片刻,浮掠起一抹无奈的微笑,“是,朕不忍心,所以,就这样吧……”
楚璇心中大喜,忙扑通着身子从榻上站起来,刚要走,被萧逸拽住了手腕。
只是短暂的碰触,很快他就松开了。
“璇儿,如果朕……我不是皇帝,我只是个普通人,你若是选择我,也能像选择江淮一样,有一天辽阔天空在等着你,你会选择我吗?”
楚璇怔怔发愣,道:“可……您是皇帝啊,这是不能改变的,这个如果没有任何意义。”
萧逸安静看着她,耐心道:“你想象一下,若我不是皇帝,你对我会是何种感情?”
楚璇低下头认真地想了一番,最终还是徒劳地摇头,“我想象不出来,自我记事起,自您一出现在我的生命里,您就是皇帝,我从来都没有把您以别的身份来想过。而且……为什么要这样呢?您根本不可能改变自己的身份,就算我这样想了,又能改变什么呢?”
萧逸怅然叹道:“是呀,什么都改变不了。”
他有重担在身,有深仇要报,根本不可能抛下一切去追寻男女情爱,而他也根本带不走楚璇。
像是生命的中途被系上了死结,任他如何挣扎,这个死结还是牢不可解,稳稳的挡住了他所渴求、所迷恋的远方。
他以为事情到这里就结束了,至少他对楚璇那未曾宣之于口的痴情迷恋就到这里结束了。
至于旁的……他回宫后严审了自己身边那个借口要烘衣服、把他让进内室的大宫女,她的嘴很严,几乎没审出来什么有用的东西。
萧逸便命人把她押出宣室殿,用板子活活打死。
这不知是他杀的第几个细作了,自他亲政后,凡发现近侍中有与梁王府瓜葛不清者,他绝不手软,一律格杀。
若不这样,这禁宫内苑迟早要成了个筛子,四下里都透风,那他还拿什么去赢梁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