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锋不能扎堆,散兵线是保证在敌人扫射下不被全歼的关键。全排只剩下二十几个人,稀稀拉拉的排列在这片光秃秃的山梁上。这一次的炮火要强烈的多,地面上大大小小的弹坑证明榴弹炮的威力。断胳膊断腿满地都是,也不知道是自己人的还是敌人的。
忽然,代排长大喊一声:“卧倒!”紧跟着,急速的子弹就打在刘文辉的身前。
一切都出自本能,卧倒开枪,甚至连瞄准都不用。轻机枪的子弹朝着敌军阵地飞去,与此同时敌人的高机子弹在刘文辉身前打出一连串的点射,溅起的泥水打在他的脸上。刘文辉顾不上擦拭,抱着机枪不停的射击,直到将子弹打光。
“去,把那个坑道轰了!”代排长朝着高机子弹射来的方向开了两枪,瞬间就招致两颗十四点五毫米高机子弹的报复。
崔小亮高喊一声:“我去!抓起身旁的爆破筒就往上冲。”
刘文辉一把拉住崔小亮的脚踝,顺手将他拉近身旁的弹坑里。不等崔小亮问话,刘文辉夺过崔小亮手里的爆破筒就冲了上去。子弹在刘文辉的身旁飞舞,有一颗擦着她的钢盔过去,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的脑袋不由自主的往左一偏。正在奔跑的身体向着左边倒去。
“老刘!”崔小亮抓起枪,食指扣在扳机上将一梭子子弹打了一个精光。
代排长狠狠的一拳砸在旁边坚硬的岩石上,鲜血顺着指缝流出来:“再上!”
崔小亮瞪大眼睛,抓起爆破筒刚要钻出弹坑。突然发现,一个身影猛然间从前面的弹坑中窜了出来。战士们兴奋了,子弹如倾盆大雨一样朝着山上的地堡疯狂的扫射,短短的一瞬间压的敌人哑火了。
刘文辉连续的之字奔跑,躲过敌人两侧的子弹。他的身后,弹头钻进土里激起的泥水打在他的屁股上。他知道,只要自己慢一步,下一颗子弹就会招呼在自己身上。所以他拼劲全力,朝着地堡所在地猛冲。
代排长大声命令:“压制住!压制住!掩护!掩护!”
两边的士兵都疯狂了,子弹在阵地上交叉飞舞,甚至能听到子弹和子弹撞击发出的当当声。
交叉火力的优势在于没有死角。敌人对于坑道战相当的熟悉。再此前十年,就是运用这种战法,让号称世界上最厉害的军队折翼在敌国的原始森林中。如今的这个国家,狂妄和自大占据了领导人的心,认为自己天下无敌,不断的开始挑衅周围的邻邦。
此战的目的就是敌国不断的在我边境地区制造事端,造成边境地区的百姓死伤惨重,甚至一度有要侵略我国土的企图。为了打击敌人的嚣张气焰,也是为了保家卫国,子弟兵当仁不让。
刘文辉所在的部队被称为王牌军,参加过国家从无到有的所有大小战役。从哈尔滨打到海南岛,又从海南岛打进朝鲜,从朝鲜来到祖国的大西南。无论什么时候,这种艰巨的任务很自然就会落到了他们的头上。
刘文辉参军一年,放在平常就是一个新兵蛋子,而如今已经是个标准的战士,合格的战士。他趴在弹坑中,刚刚露出眼睛,立刻就有两发子弹打在他面前的土堆里。就在这么短暂的几秒钟,他已经看清,在他们排的正对面一共有三个地堡,成品字形分布,相互间可以支援。那高射机枪地堡就在最中间。
三个地堡相互照应,如果想要炸掉一个,定会遭到其余两个的疯狂扫射。刘文辉大口大口的喘气,他明白这样的地堡分布是敌人最擅长的。在原始森林中,随处可见的就是品字形排列的地堡。当然,那个时候地堡的周遭布满了地雷,即便没有被地堡中射出来的子弹打死,也有可能踩中地雷被炸的粉身碎骨。
刘文辉放下爆破筒,将自己的自动步枪拿到了胸前,他有个更大的计划。当敌人的枪声朝着下面的战友扫射时,刘文辉一个鱼跃从弹坑中冲出来。立刻就有敌人的机枪跟上了自己。他只能尽量加快速度期盼着子弹老是在自己的脚后跟处。
“啾啾啾……”一连串的子弹打进泥土发出刺耳的声音,就好像钻进土里的地老虎。这东西农村最常见,每到秋天的晚上他们就会从苞米地里钻出来发出这种声音。刘文辉的心脏狂跳,自己离着最右边的地堡还有几步,就是这几步也不知道能不能过去。
敌人似乎已经发现了他的企图,至少有两挺机枪不间断的朝这边射击。子弹打的很刁钻,擦着弹坑的边沿打下来,穿过弹坑的边沿射进对面的泥水里。刘文辉尽量将自己的身子爬的更低一些。伸手从腰里摸出一颗手榴弹。拧开后盖,将拉环套在小拇指上。
我军的手榴弹是木柄手榴弹,比起敌人的美式手雷,不但威力小,扔出来的距离也有限。刘文辉没有抬头,一扬胳膊,使劲的将手榴弹甩出去。巨大的爆炸声,将泥水掀起来,形成一片烟雾地带。虽然只有短短的几秒钟,对于刘文辉至关重要。
机枪声大作,朝着刘文辉的方向不断的扫射。他的头顶上空笼罩着一片子弹编制出来的大网。刘文辉的第二颗手榴弹甩出,正是上山的方向。爆炸果然吸引了敌人的火力,等到敌人发现上当,重新将枪口对准刘文辉的时候。刘文辉已经将两个手榴弹送进了最右边的地堡。
“轰!”烟雾升腾,地堡中发出一阵闷响。它哑巴了!
“漂亮!”代排长竟然笑了:“老子回去给你请功!打,狠狠的打!”
还有两座地堡在眼前,这一次敌人再也不给他机会。刘文辉的身上也没有了手榴弹。一发子弹击中他的钢盔,刘文辉一头栽了下去,他以为这一次自己完蛋了。步兵钢盔抵御手枪还可以,步枪乃至机枪子弹往往打上去就是一个眼。他曾经见过,有个兄弟刚刚露出半个脑袋,一发ak47的子弹击中了他的钢盔,从外面看没有什么事,摘下钢盔,里面全都是**。
过了好久,刘文辉才缓过神来。上天保佑,子弹虽然正了点,却还是个擦边球,只在他的钢盔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印记。最初的弹着点往里凹了一块。敌人正在哇哇大叫,应该是觉得已经消灭了自己。
吐掉嘴里的吐沫子,抖了一下脑袋,泥水顺着眼睛往下流,顿时让自己看不清前面的情况。崔小亮冲着山上大喊:“老刘,老刘!***猴子,老子宰了你们!”
泥水从弹坑中飞起来,越来越多,越来越快,漫天的泥水随着爆炸声四处扩散,几乎笼罩了整个战场。谁也看不见谁,我们看不见敌人,敌人也看不见我们。即便是这样,大家都没有停火的意思,只能凭借感觉相互射击,而且射击的频率更高,速度更快。
刘文辉深吸一口气,闭着眼睛在泥水中慢慢的爬。也不知道自己爬的对不对,总之不能让敌人看见。如果他们发现,不变成肉泥也会变成筛子。
这里的土不是黄色,也不是黑色,而是呈现红色,那种略带鲜血色红色。雨季来的太久,每天基本都在下雨,不是大雨就是小雨,加上炮火的洗礼,山上的树木早已不复存在,偶尔有几段树根,都是不到一尺长的小截。时间似乎凝固了一样,走的是如此的慢,从一个弹坑到另一个弹坑也就几米远,刘文辉似乎爬过了人生最长的距离。
敌人发现了一扬,一排子弹在刘文辉的身侧炸响,紧跟着几颗榴弹在他周围爆炸。猛然间感觉腰部一疼,刘文辉知道自己受伤了,却没有时间去摸一摸,更没有时间停下。他的耳朵里就像火车在跑,发出嗡嗡的响声。他只有咬牙坚持。
好不容易终于爬进了一个弹坑,刘文辉这才摸了一把,钻心的疼痛让他呲牙咧嘴,恨不得站起身来,朝着敌人一梭子,然后被敌人撂倒,死了也就一了百了。伤员他见过很多,断胳膊断腿的,甚至整个下半身不见的。最让他难忘的是老班长死的时候就只剩下一条胳膊。老班长是被敌人的一颗榴弹正中胸口,就在刘文辉的眼前四分五裂,鲜血和那些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洒满了他一身。
幸好不是什么致命伤,这算是他第一次受伤。仗打了半个月,才被一颗弹片击中也是运气。对付这种有经验的敌人,所有的招数只能用一次。若是这一次刘文辉还想再来,那可就没有现在这般幸运了,或许会和老班长一样,四分五裂也说不定。
山下我军的枪声弱了。自己人的装备不如敌人,这一点谁都清楚,然而敌人没有我们必胜的信心。枪声虽然弱了,但是还有,那就说明还有兄弟在战斗,在掩护自己。刘文辉拉响爆破筒,猛然间窜出弹坑,他没有喊叫,不像电视上的那些英雄那样喊着为了祖国为了人民。因为这样会让他消耗体力。
刘文辉只顾闷头往山上跑。爆破筒尾巴里冒出淡淡的白烟。他豁出去了,已经抱定了光荣的决心,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就在他将爆破筒送进左边的地堡时,巨大的爆炸传来。刘文辉飞了起来,他甚至能看清战场上的形势。自己人的散兵线就离着敌人百十米远,而敌人的三个地堡规划整齐,排列到位。其中两个已经哑火,最上面也是最中间的一个还在不断喷射着火舌。两个敌人趴在地堡口不断的射击。高射机枪的枪口喷射出长长的火焰。
“老刘……!”崔小亮大喊。刘文辉重重的摔在地上,沿着山坡滚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