判词:“山僧不解数甲子,一叶落知天下秋。”
“荆江大堤塌了——水来了——水来了——”
月色之下,暴怒的江水嘶吼着冲破了大堤,瀑布般从高处倾泻而下,滔滔江水如同厉鬼索命,朝着城西门咆哮而来。然而水龙刚要行至门前,蓦然右爪一崴,小半边身子撞上了西南角城墙,翻滚着倒进了南道,一路侧滑偏离了荆州城。
但它另外半边则暴击城门,一声巨响如雷暴在耳,大水张开血盆大口直接吞没了西面城墙。可再仔细瞧,那城西门竟然熬住了这重重的一击,没有立刻敞开怀抱。
江水激流争先恐后地挤进城中,满城百姓无不向地势较高的城墙上逃窜。五郎和其他四个弟兄护着一家老小往城墙上逃,回头只见江水还在不断从城门后的防洪袋缝隙中渗出。
谁也不知道这城门还能抵挡多久。
晚娘怀中的婴儿还在哭闹,一家数口人在官兵指挥下纷纷登上城墙。他们被安排在了一处角落呆着,城墙上火光通明,城墙下漆黑一片,他微微偏过头往城外探望,只见部分江水顺着南道一路远去,在月色下波光粼粼又汹涌异常。
“嘭!”
不知道是什么卷携着在涌流中撞上了城门,有人高喊一声:“城门破了!水进来了!”
众人趴在城墙上往下看,只见从城西到城东万家灯火逐然熄灭,又是一声巨响,浪拍在了城东门。月色照着满城江水,足下城墙颤颤,四周人群沉默无声,但听城中江水怒涛卷瓦房的坍塌之音,所幸,妇孺啼哭多在耳畔间。
“别看了晚娘。”“亲娘我的亲娘——”
五郎正揽着晚娘,但听背后一声哭嚎,回头便见一个身形微胖的男人灵活地窜上城墙,却被一个官兵一绊,直接摁在了地上。那人连连告饶:“官老爷们,别抓我呀!”
官兵见他穿了身囚服,道:“你竟敢逃狱——”“嘘!嘘!囚犯也是人,阎王还没判我死呢!官老爷,赵鄙人手上就这些了,”赵德升从左脚鞋底扣出两片金叶子非要塞进官兵怀里,低声下气,“您让我去那边儿站着吧!”
官兵的黑着脸左右环顾,道:“去去去!”
“谢谢官老爷!”
赵德升麻溜地跑了。
晚娘忽然出声:“这是……赵老爷吗?”
“唉——是他!”借着月色,五郎才看清楚身边人的脸,惊呼道:“赵老爷!”
“别喊了!从没当过这样的老爷!奶奶的,还好老子跑得快!”赵德升摊在地上直喘气,他惊魂未定:“差点归西,程广在我眼前儿被没的,奶奶的,就他娘的一眨眼,人就没影了!”
“太守大人?”晚娘大惊。
“千真万确,那玩意儿还算有良心,没人可指使了,就自己和仅存的仆从策马跑去开水关、放城东门的防洪铁障。城东门要是破了,后面的湘城也扛不住。但刚落下防洪铁障没来及跑,他自己就被水淹了!喊也没人应了。不过就算他今天不死,过两天圣旨来了也得死。呸!让他贪钱!现在死了便宜他了!”
“那边叽叽喳喳说什么呢!都闭嘴!”
众人的声音小了下来,城墙上只余各家婴孩的哭闹。
“房子都塌了……”
“田也没了……全淹了啊……”
“没关系,有钱可以再建!”
“那是你有钱——哎,是你?你不是说要去湘城吗?”
嘈杂间,有一人忽然低声,道:“赵老爷给的赏钱,我也还没舍得用。”
他身侧的五郎闻言忍不住悄悄摸向腰间的银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