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药肯定不是一般的贵!今夏心中暗忖。“大人,不能点灯。”眼看陆绎去拿火石,今夏连忙阻拦。“……”陆绎默默放下火石,无奈地调侃道,“你是要商量做贼,还是挖煤?”心里着实忐忑得很,今夏犹豫了片刻,才不安地朝他道:“大人,翟姑娘夜里投河,被大杨救了回来,现在……在我屋里。”陆绎静默了片刻,再开口时语气已经没有方才的轻松:“我记得我告诉过你,翟姑娘的事情不是你能管的。”“卑职记得,可……总觉得若是把她送回去,她迟早还会再寻死,到时候就未必还有人能把她救回来。”陆绎冷哼一声:“是杨岳舍不得送她回去吧?”“大杨可不是被美色所惑的人……”今夏忙解释道,“他就是觉得翟姑娘特别可怜。”“可怜的人多了,让他往城郊西边去,刚被东洋人屠过的村子,可怜人要多少有多少。”陆绎冷道。“话是这么说,可总不能把翟姑娘再往火里推,是不是?”“她在火里面呆了这么些年也好端端,这会儿要你来操什么心。”今夏默然垂下头,她意识到自己想说服陆绎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身为锦衣卫,又是陆炳之子,他的心肠早就坚硬如铁,怎么可能给她说动。“翟姑娘背后之人,是京城里头的大人物,是不是?”她轻声问。陆绎不答,只道:“你最好让杨岳对她死了这份心,她不是他能碰的人。”“大杨对她没有非分之想,他没那么多银子,也知道头儿不会同意他娶个扬州瘦马。”今夏对杨岳很是了解,叹息般道,“他只是想要她好好的,这样他才安心。”“各人有各人的命。”陆绎简短道。今夏颓然道:“卑职知道了,我会劝他把人送回去的。”杨岳平日是个老实人,可当真倔强起来,九头牛也拖不动,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劝他。外间又是一道电光闪过,陆绎清清楚楚地看见她面上的忧愁之色,不由自主地心中一软,心中还未作计较,话便已出口:“等等!……你来寻我,心中原是如何打算的?”听他话语,似乎还有转机,今夏忙道:“我是这么想的,翟姑娘原就和周显已一案有牵扯,咱们可以说她身上有疑点,由大人您出面把她扣住,不把她送回去,拖上一拖,看看她养家有什么动静,若是没动静,再想法子……”“这可是得罪人的活儿,你怎得不找刘大人?”“刘大人那点耗子胆,知道翟姑娘养家是扬州知府小舅子,他肯定颠颠地就把人送回去了,哪里敢扣人。”今夏也知道这事其实是在为难陆绎,“况且,翟姑娘身后还有更大来头的人物,大人您……”“把人扣住能扣得住几日,终还不是得送回去么。”陆绎皱了皱眉头,默然不语。今夏在旁估摸他是在想法子,也不敢吭声,静静地听着雨声,只觉得点点寒意从外间沁进来。足足过了好半晌,陆绎才开口吩咐道:“让杨岳去找上官曦,说是我的吩咐,让她把翟姑娘秘密送到姑苏去,记着一定要掩人耳目。”“这事我也想过,但是又怕拖累上官姐姐,毕竟乌安帮也被牵扯在此案中。”今夏道。“不妨事,有我在,便是找他们麻烦也是走个场子而已。”今夏心下稍安,感激地望向陆绎:“多谢大人……我、我虽然没什么能耐,但您日后有事尽管吩咐,我绝不推辞!”陆绎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去吧,让杨岳去联系,你守着翟兰叶等人来接,别再出岔子。”“卑职明白。”今夏点头,退了出来。掩上门,陆绎捏了捏眉心,叹了口气。☆、今夏回到屋内,先把杨岳叫出来,低声将此事向他说明。听闻是陆绎的安排,杨岳不免有点诧异,且还有点疑心:“陆大人说要把她送到姑苏?”“翟姑娘的事情非同一般,她的背后不仅仅是养家那么简单,我觉得陆大人考虑得甚是周详,她留在此地迟早有一日都会被找出来,姑苏虽非长久之计,但现下也只能先走这步。”杨岳踌躇良久,重重点了点头:“就按陆大人说的办。”“还有件事,”今夏拉住他,沉声道,“这事上,陆大人肯替咱们周全,咱们已是欠了他天大的人情。我想好了,将来若是走背字,东窗事发,咱们俩把这事扛下来,绝对不能连累他。”“这是自然。”杨岳忙道。今夏也不再啰嗦,到里屋将翟兰叶换下来的衣物交给杨岳:“把这些衣服丢到河里去,最好是再弄上点血迹……”杨岳明白她的用意:衙门里的官差找着衣裳,若是马虎点的,过一阵子没找着人说不定也就结案了,这样自然是最好。将衣服包好,杨岳不待天亮,便急匆匆地出了门去寻上官曦。今夏回到翟兰叶身旁:“已经安排好了,天一亮就有船接你去姑苏……姐姐,你真的想好了,现下反悔还来得及。”“姑苏……”翟兰叶苦笑了下,“我只怕不够远,怎么会反悔呢。”今夏见她决心已定,便不再相劝,点了点头:“趁着天没亮,你要不要再歇会儿?”翟兰叶听着外间密密的雨声,想起此前自己在家中听雨的心境,已是全然不同。离开养家,离开日日游湖任人赏估的日子,离开他的掌控之中,她既忐忑,又有种莫名的快感。离开他,远远地逃离,让他知道她并不是永远低伏着乖乖等待他的人。递了杯茶水给她,今夏踌躇片刻,才开口道:“姐姐,你马上要走,走之前有一事我想问个明白,是关于周显已周大人的。”周显已……翟兰叶静默了片刻,轻轻道:“你问吧。”“你既然心里有人,何苦又去招惹周大人呢?”“我……周大人,是我对不住他,可我怎么也没想到,他竟会走上绝路。”翟兰叶说着,不由坠下泪来。“周大人是因为凑不齐银两来娶你,所以才……”“不是的,他后来拿了银两来,是我回绝了他。”“啊?”翟兰叶望向今夏:“事已至此,我便实话告诉你。在周大人初到扬州之时,我就接到吩咐,让我投其所好,与他交好。”“谁的吩咐?”“你不必问,我也不能说……”翟兰叶摇摇头,接着又道,“周大人为人甚好,对我始终以礼相待,我心里对他是极敬重的。后来他便说已经写信回家筹银子,待家中的地卖掉,便可娶我。”“他对你倒是真好。”今夏叹道。“我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便告诉了老爷。老爷告诉他,已有别家公子要娶我,让他死了这份心。谁知,次日他便带了银两过来,我自是不能嫁他,便狠狠心回绝了他。谁知那夜……那夜他就悬梁自尽了。”今夏心中已有了点底,周显已次日便带了银子,显然不是家中卖地所得,这银子很可能就是修河款的一部分。可她想不明白的是,修河款足足有十万两,剩下的银子究竟去哪里了?“你们俩的窗子……”她试探问道。翟兰叶未料到她连此事都知晓了:“是啊,从我的小楼就能看见他所住之处,若是用望远筒,看得更加清晰。他那时公务繁忙,要去河堤勘察,无法日日相见,我们便时常在窗口遥遥相对。”“所以那夜,他是故意开窗,让你看见他悬梁自尽?”“我……我也未料到他竟会……”翟兰叶复用手绞住心口处的衣裳,颦眉垂泪,“是我错了,他恨我原是应该的。”“你对他……他坟边有个香袋,是你的?”“连香袋你们都找到了!”翟兰叶对于办案手法并不熟悉,显得很讶异,“是我的。自从那夜……就是周大人死后……我总是做噩梦见着他,后来老嬷嬷说是他在惦记我,让我剪一缕头发埋到他坟边,也许他就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