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婉若没费多大功夫,就打侧门进了殿。
素白的裙摆一路蜿蜒,乌发散漫,黑白分明,在这荒芜的大殿中,散着诡异的美。
月华正盛,她独立在这偌大的嫣华宫中,情思千纵。
前尘往事,仿若一场风花雪月的旧梦,瞬时便将她淹没。
每一步都恍如隔世,这宫中陈设,竟无丝毫改变,好似她从不曾离去。
夜风经那半开的窗子吹进来,淡绯色的红绡罗帐轻柔摆荡,她也数不清,这一方香软的御榻,承载过多少次缠绵的欢爱。
段昭凌曾无数次将她抱至膝头,拂着她的发道,&ldo;嫣儿,你便只是朕一人的嫣儿。&rdo;
那温柔的神态,再不是君临天下的凉薄。
她闺名嫣儿,六宫之中只有段昭凌一人知晓,每每缠绵之时,他便是这般唤她,他道,&ldo;若得嫣儿,朕自以金屋储之。&rdo;
于是,彼时便有了嫣华宫。
这殿名里含了她的字,那只是他一人的嫣儿。
可她如今才明白,世间从来就没有白得的恩宠。
那代价,竟是如此沉重,那孽债,竟是不可渡的劫。
焦尾琴静静地摆在台阁上,她绕过几重翠屏,走过去拨弄,凄厉地划破长空,从前未曾发觉,这琴音也是如此萧索。
&ldo;嫣儿,有了你的琴声,教我如何再听得进旁人的?&rdo;
&ldo;那嫣儿日日为你抚琴,段郎便不用去听旁的…&rdo;
咯咯的娇笑声犹在耳畔,这殿内处处尽是他的身影儿。
嫣儿…那是她的咒语,无休无止。
唐婉若蜷缩在墙角,本以为眼泪早已流尽,可仍是泪湿粉面,乱了心肠。
&ldo;嫣儿,是你么?&rdo;
唐婉若猛地抬头,紧抓着鎏金隔板站起,她便是下黄泉,饮了孟婆汤,也认得他的声音。
脚步声由远及近,步履竟是有些仓促,她死死贴在屏风后头,隔了层薄薄的细纱,一瞬不瞬地将那人望着。
月光将段昭凌高大的身形,拉的很长,夜风盈袖,衬得愈发俊挺。
他虽已褪去了金纹龙袍,只着了单薄的暗青色玉褂,随风簌簌而动,可仍是掩不住那与生俱来的君王之意。
在忽明忽暗的月色中,宛如精雕的泥塑,沉静萧索。
这集万千钟灵毓秀于一身的男子,他只那般站着,便已是君临天下。
却又是遥遥不可及,凉薄如斯。
&ldo;嫣儿…又怎会是你…&rdo;
他这一声儿,尾音沙哑,似嘲似叹。
若不是她已得如此下场,定会不顾一切地向他而去,以为他仍是有情。
可如今,她怎能以这副模样出现,告诉他,父亲是遭陷害的,告诉他,自家死的冤屈!
一切早已不能回头了。
唐婉若将双耳紧捂,贴着屏风滑到地面儿上,不知过了多久,她扶着僵硬的双腿走向寝宫内殿。
他终究是走了,也许今后再不会来。
指尖下是打磨锃亮的琉璃镜,用南疆雪山独产的东珠加以滑石粉,又经了数月淬炼,才得了这世间仅有的一面儿。
珠翠妆奁仍在原处,皇上赐予她的珠宝首饰太多,用之不暇,她便教眉珠尽数收了起来。
而这奁里所放,皆是个中珍品,她颤巍巍地拿起那副凤尾玉瑶簪,握在手里头,刺骨冰凉,不一会儿,便有暖香滋生,这是最难得的青州暖玉,有去腐生肌、散香怡人之效。
明月八宝钗,象骨玉胜,九花玉冕,黑珊瑚步摇,玉叶梅花镂今簪,各色花钿、篦子,繁复而华丽。
一双八仙如意双龙坠搁在外面,这是初入东宫那年,段昭凌赠她的第一副首饰,她便一直佩戴,直到打入冷宫那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