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那就多谢关爷款待了。&rdo;莫尽言道。关龙飞又想到一件事:&ldo;听闻贤弟是被飓风刮到南竿岛上的,不知贤弟是哪里人士?&rdo;&ldo;我们是长乐县的。&rdo;桌上几人都变了脸色。关龙飞放下筷子,缓缓道:&ldo;二位出来的时日不短了,恐怕还没有听说过,前几日的二次飓风,闽江海水倒灌,海水四溢,闽江水涨丈余,两岸房屋被淹没无数,溺毙者不计其数。希望二位家中能够安然无事。&rdo;陈平生手里的筷子已经落到了地板上,面上已经无了人色:&ldo;小、小言,怎么会这样?我娘和我弟会不会……&rdo;莫尽言安慰他:&ldo;陈哥,你别担心,不会有事的。&rdo;但是心里已经知道恐怕是凶多吉少了,江水涨丈余,闽江沿岸的村子有几个能够幸免呢,只能祈祷有人陈大娘母子两个能够逃过一劫。关龙飞何等会看眼色:&ldo;两位兄弟别着急,吃饭,吃完饭在下马上叫伙计送二位回去。&rdo;纵使是好几天没吃上米饭菜蔬了,但是这个时候,两人哪里还有心思吃饭。只是关龙飞这个主人没有离席,他们这做客的也不好催。关龙飞一个劲地劝:&ldo;二位贤弟再吃点罢,你们怕是好几天都没吃饭了。&rdo;莫尽言和陈平生只好又胡乱对付了几口。关龙飞果然不再出言挽留,只是打发人去安排船只。临走的时候,关龙飞道:&ldo;庄贤弟,一路多保重!&rdo;莫尽言抱拳道谢:&ldo;多谢关爷,就此别过,后会有期。&rdo;关龙飞让两个伶俐的伙计驾着一条小船,连夜送莫尽言和陈平生回去。飓风过后,海水退去,留下满地的狼藉,到处都是被冲毁掀翻的庐舍,连根拔起的树木,草木上留下了厚厚的淤泥,还有各种家畜家禽的尸体,甚至还有尚未来得及被发现处理的罹难者的遗体……此际正是暑天,不出两三天,尸体就腐烂了,所以空气实在算不上新鲜。自从入了内陆,他们的鼻端就一直萦绕着这种难以忍受的味道。夜色中什么也看不到,但是能够想象到那种惨状。陈平生自从知道长乐遭遇海难之后,就几乎没有说过话了。莫尽言孤身一人,身无挂碍,但却能够体会到陈平生的焦虑,那种失去亲人的滋味,没有人能比自己尝得更多了。此刻他也说不出更多安慰的话,只是静静地陪着他。许哥栖在他的肩头,似乎能够感受到主人的低落,也似乎能够感受到周边环境的压抑。那种腐化的气味许哥也嗅得到,但是它不是啄食死尸的秃鹰,对这种味道不怎么感兴趣。只是安静地趴在莫尽言肩头打盹。后半夜的时候,他们终于到了陈平生的村口码头。那两个伙计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陪着他们上了岸,进了村。一路上都是泥泞,所走之处,几天前应该全是汪洋。火把所及之处,一片狼藉,无数房屋倾颓,屋顶被掀翻,到处都是断砖、瓦砾、茅草,场面无比凄惨。这是莫尽言长这么大,见到过的破坏最严重的飓风,他内心有着极大的震撼。陈平生的家,已经被洪水浸泡得颓塌了一半,但就是这个房子里,还依然传来了人声。陈平生喜出望外,以为娘和弟弟都安然无事,然而他空欢喜了一场,屋子里说话的是里长和邻居,陈平生的娘和弟弟,全都在这场突如其来的洪水中被溺毙在家中了。邻居们自己家里忙活了好几天,现在终于得了空来料理陈家的事。陈家母子死了几天,尸体都开始腐烂了,连副像样的棺木都没有。邻居们以为陈平生也淹死在某处了,正准备草草收敛了陈家母子,这也不是对死者不敬,而是灾荒年月,活人尚且活不下去,更何况是无人收尸的死者呢。陈平生见到母亲和弟弟的惨状,哭得肝肠寸断。同来的一个关家伙计,悄悄递给莫尽言一个硬布包:&ldo;庄大侠,这是我们关爷让我们捎带给你的,说是用得着的时候才给你。拿去给陈大哥的家人办两副寿材吧。&rdo;莫尽言一捏,便知道是银子,他拿着那包银子,心道这个关龙飞还真是料事如神,换了任何一个时候给自己,自己都不会要的,但是现在,他却不能拒绝,总不能让逝者用草席裹一裹便发送了吧。&ldo;那就替我谢谢你们关爷了,来日有机会,定当肝脑涂地报答诸位。&rdo;那伙计笑一笑:&ldo;庄大侠言重了。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去长乐城的永盛行,找掌柜的捎个话给我们关爷就是了。&rdo;莫尽言抱拳道:&ldo;有劳诸位费心了。代我向关爷表示感谢。&rdo;心下却苦笑,原来什么都算计好了。39、后悔莫尽言买了两副棺木,安葬了陈大娘母子,将剩下的银子塞给陈平生:&ldo;陈哥,节哀顺变。这里还有些银两,拿去将屋子翻修一下,再打条船吧。&rdo;陈平生推辞道:&ldo;小莫,我不能再要你的银子了。你自己的船都还没有着落呢。&rdo;&ldo;这也不是我的银子,是关龙飞叫人送来的。&rdo;陈平生瞪大眼看着莫尽言:&ldo;小莫,你要去姓关的那儿?&rdo;莫尽言无奈地笑了一下:&ldo;我想了想,独木难成林,我一个人力量终归有限。关龙飞人多势众,又是个极会做事的人,我去他那儿,以后杀倭贼就有帮手了。&rdo;陈平生道:&ldo;可是,我看他也未必是一心要去杀倭贼。&rdo;&ldo;这个我明白,他是个生意人,主要还是做生意。他大约是看中我的本领,想要我为他保驾护航,我也不过是借他的船和人去打倭贼,各取所需罢了。&rdo;这些日子他已经考虑得很清楚了,如果加入了关龙飞,便可以抗倭了,还有机会去造船。陈平生想了想道:&ldo;小莫,我跟你一道去吧。&rdo;莫尽言有些吃惊地看着他:&ldo;陈哥,你可以不用去的。&rdo;陈平生无所谓地笑了一下:&ldo;我现在也是赤条条一个人,我娘和我弟都不在了,房子也倒了,船和渔网都没了,什么牵挂都没有了,去哪里都无所谓了。去关龙飞那儿,还能讨碗饭吃。跟你一起,互相还有个照应。&rdo;莫尽言有些感动地望着陈平生,尽管知道这是一条不归路,但是他却还陪着自己踏了上去。莫尽言回了一趟庄家,将自己存放在那儿的东西都取了出来:船模、图纸还有俞思冕的拳谱。离开的时候回头看了又看,以后这个家,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回来,再回来时,又会是一种什么心情呢。长乐永盛行。莫尽言和陈平生站在厅堂中央,百无聊赖地看着店铺里的摆设,都是些稀松平常的南北货物。但是莫尽言知道,私下里,他们交易的都是海外各国的奇珍异物。通往里间的布帘门掀开了,关龙飞满面笑容地从里面走了出来:&ldo;庄贤弟,这么快就到了,有失远迎!&rdo;莫尽言抱拳:&ldo;以后烦请关爷多多关照我们兄弟二人了。&rdo;福州。一队骑着高头大马的官兵顶着寒风,穿过清冷福州街头,停在都指挥使司府衙门外。正笼着袖子缩在门柱后躲风的门房听见动静,连忙钻了出来,精明的眼睛上下一打量,堆上笑脸问:&ldo;诸位大人,请问你们找谁?&rdo;为首的人打量了一下府第森严的都指挥府衙,翻身下了马,随从的人也纷纷下了马。一个随从过来,从为首者手里接过马鞭和马缰绳。为首者道:&ldo;镇东卫指挥使俞昇前来拜访都指挥使江大人。&rdo;随从的侍卫递上名帖,门房接过名帖:&ldo;大人稍等,小人这就去禀告。&rdo;不消片刻,两名门房便将大门打开:&ldo;大人请进!&rdo;